鹿溪没有应声。
他接了个工作电话,离开时轻碰上门,声音越来越远。
室内一片寂静,天空中有青色的闪电游走。
鹿溪在被窝里蜷着,身上仍然不舒服。
迷迷糊糊的,眼泪难以控制地往下掉,泪珠掉在胳膊上。
确认薄光年走了,她爬起来,用手背随意擦擦脸上的泪,穿着细吊带睡衣,赤脚走到柜子前。
将那两个装抱枕的行李箱拿出来。
拉开箱子,细小的尘埃盈盈飞舞。
里面塞的抱枕太多,她腿软站不住,跪坐在粉白色印着美少女战士的毛绒地毯上,一个一个找。
薄光年给了她好多,玩偶造型千奇百怪,有企鹅,狮子,火烈鸟,长颈鹿,大象,非洲野牛……
她翻来翻去,眼中不自觉地又蓄起水汽。
直到翻得地板上全都是形形色色的抱枕,也没找到那只小恐龙。
小恐龙只有一只。
被她弄丢了。
鹿溪坐在卧室里,白皙手指攥着行李箱的边缘,放声大哭。
她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初中入学第一篇命题作文,老师布置作业,题目叫《爱》。
爱是什么,爱在哪里?
她把家里翻遍了也找不到,问完妈妈问爸爸,问完爸爸,去问薄光年。
那时候他中文烂得要命,鹿溪喋喋不休说大半天,他只会安静地盯着她,迟缓地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
鹿溪不高兴:“你就不能想想吗。”
薄光年沉默很久,平静地说:“没见过,或许根本不存在。”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无论世界上是否存在这样一件东西,无论他能不能找到、能不能拥有,他都不在乎。
这段关系里,在乎这个的,只有鹿溪。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天空阴翳,乌云攒聚。
鹿溪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掉,雨水打在玻璃上,将她的哭声盖下去。
她一直以为,联姻对象喜不喜欢自己都没关系,应付一下,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事到临头才发现,她根本就接受不了。
哪怕相爱是永恒的概率难题,她没办法跟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
——她只能走。
雨势迅速加大。
夏季空气闷热,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
雨刷左右摇摆,司机的视野被大大缩小,很快就只能看到模糊成一片白色的水雾。
这场雨来得大而且急,行人们步履匆匆跑过黑白斑马线,西装革履的白领们将文件顶在头上,众人四散避雨。
车内安安静静,一道玻璃将车内外的世界隔开,冷气很足,空气中暗香浮动。
薄光年手指扣在手机上,半晌睁开眼,看一眼表,低声:“还要堵多久?”
“不太好说。”导航显示前方出现了两起追尾事件,司机说,“应该半小时左右。”
那也太久了。
薄光年今天格外没有耐心,他微皱一下眉,一只手落到黑伞伞柄的金属狐狸头上:“也不远了,五分钟的步行路程,我走过去。”
司机意外:“现在雨下得太大了,薄总您等会儿吧。”
他知道薄光年要去见edward,忍不住:“叫那位先生稍微再等等,他能谅解的。”
薄光年抿唇,摇头:“不了。”
他说着打开副驾车门,斜风骤雨立刻吹进车内。
他最后看一眼鹿溪空空如也的消息框,关掉锁屏,收起手机。
长腿一迈,站起身:“我不怕edward着急。”
但是鹿溪不行。
他想。
他得快点跟edward结束对话,然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