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的晚上,青璃睡不着,破天荒地失眠。窗外下着鹅毛一般的大雪,估计会下到大年三十。都说瑞雪兆丰年,在大年三十下雪,是个好兆头。
孙家被邀请来家里过年,还有大伯一家,家里地方小,说好去大伯家吃年夜饭。青璃披着袄子,盯着昏暗的油灯,这个时候,最是想念亲人,什么时候,家里能有一个大团圆呢。
胡思乱想很久,一直到夜深,青璃这才准备歇下,等醒来之时,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年三十。
夜里,青璃辗转反侧,听到门口处有细小的脚步声,她快速披上衣衫,打开门,跳到院子里,前面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紧张道,“别喊,我是这家的人,半夜不想打扰到爹娘,不过,你是谁啊,好像小妹啊。”
莫子松抓抓脑袋,一身寒气,为了赶时间,连续两夜不眠不休,他和林风澈没有坐马车,骑着快马,林风澈回到镇上见干爹干娘,他继续顺小路回莫家村。
深夜爹娘在休息,莫子松不敢叫门,从院墙翻过来,刚进到院子里,撞上从厢房刚出来的青璃。五年未见,在沐阳听四叔说,自家小妹在京都过得很好,已经从当年脸上带着疤痕的小姑娘,蜕变成真正的角色佳人。
在沐阳打仗很辛苦,莫子松当时是冲动,有点少年的热血,不服输,和林风澈当立即下决定跟随四叔的脚步,去沐阳杀敌,一次突击中,掉下城墙,差点丢了性命。
在南边,他真正见识了战争的残酷,每一次胜利,都是用无数条人命堆积的,他恨透了战争,可是却无可奈何,他想杀光所有的乌合之众。在战场上,最忌讳心软,莫子松恰恰是一个单纯的人。
记得第一次上战场,他心里还在想着,不能赶尽杀绝,制造杀孽,结果在一次战争中,他手下留情,而那个被他放过的士兵反过来用剑刺伤了他,讽刺他,这里是战场,不是武馆的比试台。
很快,莫子松真正地蜕变,成为一名出色的士兵,他和林风澈武艺不错,学的都是扎实的功夫,在战场上,他又学会如何制敌,从万千士兵中脱颖而出,立下功劳,成为一个小头目。
不靠四叔,单靠自己实力,莫子松很满足,他没有选择爹娘曾经希望的路,没走继续走科举,因为他对习武更有兴趣。从小就在大哥的光环之下,无论做什么,总是输给大哥,大哥莫子归从来不需要爹娘操心。学堂的先生问什么,大哥都可以对答如流,在他眼中,大哥是要仰视的,将来定能考上进士,所以莫子松想走另一条路,自己建功立业,虽然没有想象那么简单,好在他已经成功走出第一步,并且学到不少东西。
平日里,在营帐,莫子松跟在四叔旁边,最常问的就是在京都的生活,他放心不下小妹,心里想,如果谁欺负小妹,他会功夫,能把那个人打得满地找牙。
小妹早已经不是莫家村那个丑丫,她在京都惊才绝艳,在官家小姐中有很好的名声,并且长成了绝色姿容的美人。莫子松每当这个时候就托着腮,笑嘻嘻地问四叔,会不会二人相见之时,他认不出自家小妹。
“三哥?”
青璃站在院子里,愣愣地。前两天联系小灵,这傻鸟说,三哥和林风澈还有好远的路程,这一路风餐露宿,总得有睡觉的时间,最快也要初一以后才能归家。
五年了,一晃这么久,青璃眼睛有些湿润,她抬起头,直视前方高高的壮硕小子,三哥身高窜的很快,脸庞带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这笑容温暖了她。
记得儿时,三哥在学堂回来,总是要抓着她一起玩。三哥莫子松能吃,时常吃不饱,一起吃晚饭,假装和她抢吃的,其实是希望她吃得多一些,他自己被爹娘骂,也是笑嘻嘻地不解释。
三哥和大哥性子不同,同样是疼她的,只是五年未见,为什么多出一丝陌生感了呢,因为他们真的都长大了吗?
“小妹,你怎么还是和原来一样傻乎乎的啊。”
莫子松身后背着一个大包袱,他把包袱放在一旁的木架子上,上前几步,用手快速地揉揉青璃的脑袋,瞬间乱蓬蓬一团,他笑嘻嘻地,以前也总喜欢这样欺负小妹,那时候小妹一头干枯的黄毛,还是现在,好看多了。
“四叔可没少夸你,说你冰雪聪明,你看看你这傻样,连三哥都不认识了!”
莫子松捂着胸口,做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他沮丧地道,“早知道就不这么着急,三哥我两天两夜没睡啊!”
“哇……”
青璃大哭,她开始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心酸到不行。三哥比以前瘦了,人也变黑一些,手上还有疤痕,一定是在沐阳吃了苦头,她舍不得,加上见到三哥惊喜,和小女娃一样痛哭。
“你这丫头,要是让爹看到,一定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莫子松嘟囔着,拍拍青璃的后背,“要是咱爷在村里,一定二话不说,直接给我一个大鞋底。”
天空中飘着雪花,短短的时间,青璃和莫子松身上已经漂浮了一层。正屋,莫如湖和刘氏睡得也不那么踏实,今年和往年不同,小女儿回来了,又嫁走了二女儿,总是觉得有点不自在。
深夜里的哭声,传得老远,莫如湖和刘氏起身,点燃了油灯,打开房门,刘氏紧张地问道,“璃丫头,你这是咋了,大半夜的,怎么哭了?”
“娘,三哥回来了!”
青璃大叫一声,用手抹着眼泪,拉着莫子松的手不松开,她哭泣道,“你为啥不去京都看我,就那么和四叔去沐阳,听说你从城墙掉下来,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呢!”
“说啥呢,你三哥福大命大,还想娶媳妇给咱爹娘抱孙子呢!”
莫子松连连给青璃使眼色,这消息是瞒着爹娘的,他这么使眼色,从屋里出来,打着灯笼的莫如湖道,“三小子,你骑马回来的?天冷着呢,咋把眼睛冻抽筋了呢?”
爹这么一说,青璃破涕为笑,这才想起来,二人已经在院子里至少站了一刻钟。她拉着三哥,进到了爹娘的偏厅,赶紧准备了火炉。
这一闹腾,动静有点大,崔奶奶,于嬷嬷都听到了动静,忙前忙后地在灶间烧热水,又下了一碗鸡丝汤面,正好家里有鸡汤,连夜炖着,预备大年三十的菜品。
偏厅,火烛明亮,青璃坐在莫子松对面,定定地看着自家三哥吸溜面条,他还是很小时候一样,每次吃饭吃菜,都是这样一脸幸福的表情,一碗面条,可以吃得红光满面,脑门冒汗。
“三小子,你四叔咋没回来呢?”
刘氏见莫子松吃得急,嗔道,“家里还有汤面呢,吃慢点,也不怕噎着。”
“娘,这汤面肯定不是您手艺,你是擀不出这么劲道的。”
莫子松美滋滋地吃着,被刘氏拍了一下脑袋,“我擀面条不好吃,你以前咋吃的?”
青璃喝着茶水,听三哥讲述沐阳情况,与孙文孙武兄弟说的差不离,那边需要军队驻守来稳定民心,现在开不开战,还没个定论,要等新皇决定。
沐阳现在的天气暖和,袄子都不用穿,莫子松在军营里结交了几个兄弟,算是生死之交,相处得很好,那几位都是南边人,得知他回来,非要给他准备土特产。
能来做士兵的,多半家里条件不怎么样,哥几个也没攒下几个银钱,都花在他身上了,买了一些小玩意,还有一大块的风干羊排,味道很好。其实还有水酒之物,他带着不方便,路上和林风澈喝光了。
四叔莫如海得知他回来,本想准备一些年礼,但是被莫子松拒绝,家里什么都不缺,他赶路不乘马车,再说莫子松也晓得,四叔的银钱几乎都搭在士兵身上,他合计可能四婶不知道,是私房银子。
“这次回来,你能呆几天?”
刘氏听说沐阳战事不算完,脸上带着忧心,三小子一走就是大半年,这战事没有个三五年平息不了,不是又把婚事给耽搁了,再说战场上刀枪无眼,她这个做娘的,每天心都悬着。
“过了十五在走,现在南边没大事,四叔让和林风澈多呆几天。”
莫子松说了一些南边战况,尽量捡好的说,没有提及被屠城的情况,娘是个温柔的女子,听说这么惨,怕吓得背过气去。
“小妹,四叔说的没错,真变了模样,多亏你三哥机灵,还能认出你来。”
说到战争,气氛低沉,莫子松赶紧转移了话题,提了几句青璃小时候的事,爹娘这才露出笑容来,又开始叮嘱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