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将至,府上喜乐融融,外面却已经翻了天。
文八爷当街纵马将缮国公的幼孙马柟踩成了重伤,不过三天马柟就夭折了。缮国公夫妇进宫向皇帝请求伸冤,却被文妃先一步让侍卫将他们拦在午门外;御史台闻此消息,在朝堂上参奏了文尚书一本,文尚书家教无方,女儿以后宫妃嫔之身擅自干政,孙子当街纵马伤人。
林如海虽是翰林院的官员,但朝堂风起云涌,也牵连得上下官员都不得安生。
一众太太奶奶议论起来,都说文尚书也是晚节不保,却是被儿孙连累了。陛下龙颜大怒,令大理寺查理此案,大将军冯秋协助大理寺查处。
因外面事多,大年初二去荣国府走亲回来,往常与张、江两家的往来也省了。
“姐,如今看来这般情形,应是要柳暗花明了?”黛玉如故坐在棋案后与嫣玉对弈,屋外寒风萧瑟,雪打窗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这螳螂和蝉却调换了角色。”嫣玉盯着棋局沉思道。
本以为文氏至少还能再撑一段时日,却未想比甄家还不如。
落下一子,嫣玉才想起,起身到书案后取来一幅卷起的画交给黛玉:“你的美人图,我给你画好了!”
嫣玉答应过要给黛玉画一幅画,只是夏去冬来就耽搁了。
后来黛玉想起,就缠着嫣玉要她画美人图:“史书都说那汉时李夫人是倾城佳人,却不知该是如何的绝代倾城。”
如今画成美人图,黛玉缓慢展开,叹道:“北方有佳人,倾国又倾城。可惜李夫人早亡,只是不知这倾城佳人若未早亡,又会是如何结局?”
甄贵妃年少时也被称为倾城佳人,可她却终究不是深得帝心的李夫人。
可便是李夫人深得帝心,也庇护不住她的兄弟儿子,李氏宗族被两次族诛,唯一的儿子昌邑王也早早夭亡。
只怕甄家还不如李家,毕竟甄贵妃之于当今圣上,可不如李夫人之于武帝。
“甄家如何,也是以后的事了。”嫣玉只说。
文家和甄家,赵王和晋王,这相互纠缠争斗了这些年,恐怕都不过是被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棋子。如今不是赵王和晋王的储位之争,而是皇帝与皇子的争斗,还有无数黄雀在虎视眈眈。
黛玉仍道:“若甄贵妃是李夫人,可谁又是昭帝呢?真论起来,未来的天子只怕都还尚未出生。”
与妹妹以史论今,嫣玉也是喜欢的,就说起:“霍光当真是周公,可惜昭帝却并非成王(注释1)。昭帝是谁并不重要,霍光是谁才是最要紧的。”
只是如今并非汉家天下,当今圣上并非武帝,朝中之臣更无霍光。
忠靖侯恐怕也察觉到朝中形势的不寻常,对于史瑾和黛玉的亲事只请了庄史氏代为操持,而忠靖侯夫人文氏称病未出。
文氏便已坐不住了,眼看着娘家突然出事,她的算计却是一桩未成,愈发着急。
文二太太故伎重施地给她出主意,用银钱收买了道婆,说文氏这一病蹊跷,需得冲喜才能病愈。
文氏才惺惺作态地抹着眼泪:“兴许这便是命中注定的。林太太舍不得玉姐儿早嫁,我这身子偏生是不争气的,累得瑾哥儿。”
文二太太正欲开口,就被庄史氏打断了:“我却是不明白,嫂子这话说来,又与瑾哥儿何干?我去为瑾哥儿问过生辰八字,瑾哥儿可不宜早婚。若嫂子的病要冲喜才能好,不如让我张罗着为三哥哥纳一房良妾,府上摆几桌酒宴请亲友来相见,也算是喜事了。”
文氏被气得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文二太太更是脸色铁青:“姑太太这说的是什么话!”
“嫂子若是不愿意,我倒还有一主意。”庄史氏冷笑一身道,“或者为珩哥儿娶个姑娘做童养媳,待他们夫妇一同长大感情更为深厚了。况且珩哥儿可是嫂子的亲生骨肉,珩哥儿娶了媳妇才是嫂子最大的喜。”
珩哥儿还是孩提幼子,那给人家当童养媳的姑娘都是家里穷苦没办法的,稍有声望的人家岂能愿意让自家姑娘去做童养媳的!
庄史氏句句锥心,气得文氏瘫在榻上,却是再不敢提冲喜一事了。
到上春三月,便是薛洛出阁的好日子;她远嫁金陵,送嫁的队伍需提前出发,方才日夜兼程赶到金陵。
昔日与薛家交好的太太来为薛洛添妆,只是因这赵王受文家的牵连而被陛下迁怒之故,如今来为薛洛添妆的官家太太远不及纳采定亲的盛况。
薛洛的胞姐赵王妃也未来为她送嫁,只有薛家的族老族奶引着薛洛在薛大将军和文安长公主的牌位前磕过头,薛梃从清平寺回来送姑姑出阁。
只在见到薛梃时,薛洛才落了泪;想来她在京城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个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