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妱觉出玉翠挽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良久,孟妱抬首瞧向了戚云,只一瞬,又垂下了眸子。
戚云这才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奈何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一般,已是难收回了。
脸色闪过一抹黯色后,却听车前的姑娘低声道:“那……劳烦大人了。”
半月余后。
盛宠一时的温贵妃,手握重权的平阳侯,在敦肃王世子一案上被彻底击垮了。构陷王爷嫡子,残害忠臣之后,私囤兵甲。桩桩件件,皆是要灭九族的大罪。
大厦将倾,一朝之间,甚至曾与温家过从甚密之人,都要反过来倒打一耙以撇清自己的干系。
昔日跟随皇帝的旧臣亦是战战兢兢,生恐步了温家后尘。
朝野之上,气氛更是一日紧过一日,连内阁之中都有人称病不敢来上值。
而放眼整个朝野,只有一人还如从前一般,那人便是承英殿大学士沈谦之。众人都知在这回的事上,沈谦之是最大的功臣。
因着平阳侯倒台,昭武将军陈幸痛失爱子卧病在榻,沈谦之便代掌了巡防营指挥权。除了平日要批注的奏折,晚间还要巡视宫城。
这日,回至栖云院时,又已是夜半三更。
方一入院,便见老夫人王氏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玉翘在一旁掌着灯,她见沈谦之入院,不由得双眸泛着星光,一错不错的望着沈谦之。
沈谦之怔了怔,直上前行礼道:“……母亲?”
王氏缓缓从椅子上坐起,见沈谦之走近,便伸手扶住了他,关切道:“我让人进宫的汤,你可曾用了?”
沈谦之微微点了点头,将王氏扶进书房内,说道:“母亲以后莫要让人再送汤羹进来了,儿子自会看顾好自己。”
王氏低低的应了一声,被沈谦之扶着坐了下来,这才道:“近日你都太忙,我便是要来瞧瞧你,也总是见不着你的人,便在这里等着了。”
沈谦之垂首道:“是儿子不孝。”
王氏浅浅笑了笑,“如今你得圣上重用,不免公务缠身,娘又怎会怪你。”
栖云院的书房内每日晚间起便烧着炭火了,是以即便才回来,屋内也是暖和的。沈谦之脱下自己的外氅,他直觉母亲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坐回书案前,继续听着。
“只是……娘知道你近日实在操劳,”王氏说着,将站在她身后的玉翘拉上前来,继续道:“这丫头原是伺候你的,只前一段时间让她去蓼风阁了。”
虽说李萦在敦肃王世子一案上算立了功的,但她参与其中不说,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到底不是光彩的事,王氏特意未提她,只接着道:“现下蓼风阁也空着了,还让她回来伺候你罢。”
沈谦之知母亲半夜还在此守着他,必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便淡淡道:“听母亲安排便是。”
王氏听了这话,脸上果然露出欣慰的笑意,道:“夜深了,你快歇下罢,我让这丫头将我送回去,便来伺候你。”
玉翘忙将王氏扶起,缓缓往碧落斋走去。
王氏一面走着,一面低叹道:“还是你的法子有效,他身边儿没个人,到底是不成的。”
玉翘忙低声回道:“是大人孝顺肯听老夫人的话罢了。”
王氏听着,虽知玉翘这是讨好她的话,却仍觉着受用。她亦知玉翘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她数年前将玉翘指派去栖云院时,动的便是这个心思。
只是后来沈谦之被皇帝赐婚与郡主,她便也再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这一回,先是孟妱休了夫,李萦也入了狱。见他又是孑然一身且近日又太过操劳,才重新打起了这个念头。
玉翘将王氏送回碧落斋后,特意去蓼风阁换一身衣裳,才缓缓往栖云院来了。
见书房中的烛火还亮着,心内不由欢喜了几分。
她在门首轻叩了叩门,柔声道:“大人……”
见里面半晌未有动静,她试探轻推开了门,一眼望过去,便见沈谦之正趴在桌上,她放轻脚步走过去,见他果然睡着了。
宛如无暇美玉的面庞静静得枕在手臂上,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微微泛着红的薄唇给他神清骨秀的气韵上染了一丝恰到好处的风流之态。
“大人……?”
玉翘不禁将声音放低,轻声唤道。
只见那人眉头微微蹙了蹙,便又沉沉睡去。
玉翘提起的心又渐渐放了下去,她甚是清楚自己的身份。她从未想过要做这人的妻子,她亦知晓那是如敲冰求火一般的事,是决计不可能的。
她也不会像孟妱那么傻,妄图求得他的真心。
也不会同李萦一般,不但想要鸠占鹊巢,更想要从他身上得到尊贵诰命夫人的身份与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她想要的并不多,与初入栖云院时一般,她只想成为他的人,哪怕是与其他女人共享。
正因如此,她宁愿选择去帮李萦。
她清楚的知道孟妱对沈谦之的心,若有孟妱在,她便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如沈谦之这般的人,即便终生只是一个侍妾,她也是情愿的。
他这般有才能之人,日后他们若有了孩子,他也定会将他教导的极好。她从不认为沈谦之是会因嫡庶而会区别对待孩儿的人。
微弱的烛光旁,玉翘守在沈谦之身侧,似乎已经能感受到与他在一处的温暖与欢喜。
她不禁缓缓伸出了手,触向沈谦之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