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娘被方才这一幕骇住,她原本觉得以殷九玄的能力要杀眼前这区区上仙不过是易如反掌,但此刻她才明白为何眼前这看似与其他上仙无异的仙子,能继承曾有战神之誉的镇塔神女留下的寒玉剑了。
她转过头看了身边已然被吓呆,但依旧无意识地抱护着她的丈夫,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她突然捏诀,从口中吐出一流光溢彩的金丹,又摘下手上天狐铃所化的红珠,捧于双手之上:“不管上仙与我相公有何渊源,但上仙此前救我相公一命,又在我相公以蚩尤钉伤你之后相救,还为我夫妻谋划后路,让我有机会以人身与相公共度此生,此恩此德,我们夫妻无以为报。现在我愿自毁妖丹,愿以此勾销罪孽,也不至让上仙为我担下私纵罪妖的大罪。另外还请上仙替我将这天狐铃归还原主。”
说着,金玉娘便一把捏碎了自己的妖丹。
此时苏辰才恍然惊觉,忙抱紧金玉娘:“娘子!”
金玉娘安慰道:“相公,不用着急,我受天狐铃滋养多时,即便失了妖丹,力量也不会立刻散去,只要我们到了上仙所指之处,你我在世为人,便可相守一生,我也再也不用担心人妖殊途天理难容了。”
段云笙见此,心下微动,默然挥出一剑,在结界上劈开一道口子道:“你们走吧。玉简会带你们到落玉山。”
于此同时,她又悬空抬掌,往下一压,玉网又是一声轰隆之声。
苏辰扶起金玉娘,往结界破口处低着头走了两步,忽又回头,对段云笙说道:“我虽不知你我前世有何渊源,但我想你既如此宽宥待我,想必是我前世为你做了好事,或是你前世对我有所亏欠。可不管是哪一种,我想那都必定是我心甘情愿,况且你今日救我夫妻,已是恩同再造,不管前尘如何,我希望你明白你早已不再欠我。希望今日别过后,你能放下前尘,不必再为往事所绊。”
说完,苏辰便扶着金玉娘走了出去,他们刚走出结界,那玉简将二人化为一道轻烟,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见二人已走,段云笙看了一眼地上的天狐铃,指尖轻弹便将它送回了谷神医的住处。
眼看所有事都已了结,她募的一笑,拖着寒玉剑一步步走向那仙魂锁织就的玉网的中心之处。
她蹲身坐下,挥手撤去了覆盖在玉网上屏蔽五感的仙法,低头看向下面的殷九玄。
“现在,就剩下你我了。”她擦去嘴角森然渗出的鲜血,笑了一笑,“这万年以来,为了避开你,防着你,我舍去原身,苦心修炼成仙,亲手斩断了所有与我有关之人的关联,亦不敢与任何人结交。现在苏辰也走了,待他抹去前尘,入了玉髓池脱胎换骨之后,他与我也不过是毫无干系之人。“
此时,她体内仙元已出现细细裂横,她只好暂时停下,艰难地调整姿势,盘膝而坐,将寒玉剑横放在自己的膝上之后,才继续说道:
“说来可笑,如今这天地之间与我唯一关系甚深的,竟是你。”
段云笙语调凉薄,满是讥讽自嘲。
可玉网下的殷九玄听到这话之后,隐在阴影中的瞳孔由沉转金,在那玉网之下如鎏金一般闪动,一股难以言说的欲望自他心底升腾而起。
就是这个,他想要的就是这个唯一,他要她只能对他依附仰望,向他索取,对他哀求,直到他烦腻厌弃,忘却那附骨之痛为止……
“我知道我杀不了你。”段云笙看不见那妖异魅惑被欲望沾染的双眼,继续说着,“但我段云笙,从来是我受万分之痛,即便是死也要讨回一分。只要你活着,我便永远走不出这万古孤寂,与其如此,不如我就在此以身铸镇妖仙冢,再镇你万年。虽不足以偿我丧亲失友之痛,但我会布下法界,此后万年,你将目不能视物,耳不能闻声,如坠寂静虚空尝受万年寂寞,也算是略补我独受万年孤苦之罪……”
“你再最后看一眼这世间吧。”她释然笑起,体内仙元之力猛然暴涨,她的身体在暴涨的仙力中渐渐变得透明。横卧在她膝盖之上的寒玉剑,慢慢化为玉石晶体,扎根入地,包覆住整个玉网,渐渐化出一座坟冢的模样……
第8章 仓仆晁奇
最后一丝日光被布置于仙冢的法术遮蔽,周遭的一切都湮灭于寂静。
她竟要他万年不见天日!
殷九玄心里升起一丝奇异的震怒。以他之能,即便是当年被天界所设计,肉身被分成四份封印,他也未又命不由己的感受。
毕竟当初天界以数万天兵为饵,才堪堪困住他,又有四方帝君联手才勉强封印住他的肉身,就算他败了,也是虽败犹荣。而如今,但他却真实地感受到了一种被人扼住咽喉一般无力反抗的感觉。
即便这只是因为他力量被封,无法化出真身脱困。但自有天地以来,他何曾有过这种体验?
这般带着屈辱的愤怒,甚至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微妙与不甘。
这也是他被封印的这两万余年来,头一回真的想要取回完整的肉身。
因为以她如今之能,只有他夺回真身,他才能肆意将她踩在脚下,扼住她的喉咙,居高临下俯瞰于她,折断她的傲骨,叫她永远只能匍匐依赖在他的足下。
他真的很想看看,到那时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因此,她还不能死!
殷九玄磨着后槽牙,阴森而愉悦地笑了一笑。
真是连天意都在帮他,若是当初取回的不是北方紫薇帝君所封印的躯干,他今日还真的要被她困在此地万年。
尽管只有这区区躯干,不足以让他化出真身,但他所需的不过是一件能破冢而出的利器。
他扬天大笑,癫狂至极。
这世间难道还有比他的椎骨更为尖利之物?
他抬手,五指成爪,在狂妄的笑声之中插入自己的后颈,慢慢地抽出一条鲜血淋漓的白色脊椎骨……
“喀嚓!”
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一声清冽的巨响,那晶玉化成的坟冢哗然裂开一道巨缝,而后无数细小的裂缝开始从巨缝的边缘蔓延,顷刻之后,那玉冢便寂然化为尘粉散开。
在这一片粉尘弥漫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但若细看,便能发现此人只有一半完好的身躯,另一半的身体,竟如那沙尘一般,时而汇聚时而散开,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出身体的轮廓。
林风吹过,卷起他完好半身的宽大袖袍,被他捏着后颈一路拖行出来的人影在他的宽袖之下若隐若现。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的。”
他抬起手,粗暴地将早已神智消散的人拎到眼前,对着她已渐渐玉化的面庞,用极尽温柔地语气说道。
就在这时,一道火红的影子猝然冲碎了他如幻沙一般的破碎半躯,从他手中夺过人后,便逃之夭夭。
“又是这条鸣蛇!”他望着红点消失的方向,牙根发痒。
可惜他此刻也是元气大伤,妖力甚至已经无法撑起完整的身形,更不要说去追夺回段云笙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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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焱抱着段云笙,见她体内仙元所剩无几,仙魂几近消散,心中竟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