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这一笑,却让殷九玄感到莫名的难过,那笑容看不出丝毫喜悦,甚至是一个人该有的情绪,仿佛她早已不在这身躯之内,如今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具躯壳。
他的阿皎,那个鲜活炙热,沾着一身烟火人情却又那样脱俗可爱的阿皎,变成了一具会动会笑,却失去了所有的鲜活与生气的人偶。
而这一切却是因为他。
或许他确实不懂感情,但他却很明白爱一个人是不该如此对她的。
当初他将随随意意的将小离归为爱情,所以小离想要什么他便给她什么,就像是人间的话本子里中所说的那般。后来小离为他而死,他更是一次次的去找小离的转世,只为了复活小离。
可他对她呢?一开始温柔体贴,不过是欺骗,是从追逐她前世的过程,中慢慢学会的技巧。
他真实给予她的,却只有伤害。
殷九玄看着眼前的段云笙,好在一切还来得及,他会补偿她,他会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他会让她变回原来那个爱哭爱笑,永远不会轻易低头轻易不服输的,却又总是心软的阿皎。
就在这时,段云笙忽然又补充了一句:“让人送些吃的过来吧,阿元也该饿了。”
虽然语气还是那样平淡,但到底是有了一些人情在里面。
仅仅是这样一句话,便足以叫他眼前一亮,他立刻道:“好,我马上让人送来。”
“嗯。”她点点头,又是那般对他笑了一下,“谢谢你,阿九。”
一切举止就仿佛是她给自己定了一个行为的标准一般。
殷九玄的目光在这笑容中回归黯淡,道了一句“你好好休息”之后,转身走出了毋吾宫。
殷九玄吩咐的食物很快就送到了毋吾宫,段云笙看着阿元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东西,心里却在想着落天阁上的一切。
她确信他的确对她有感情,可依旧还是觉得可笑。
他不爱她的时候,他几乎是这世上最体贴最完美的恋人,而他爱她的时候,却成了这世间最可怕的噩梦。
他杀了她所有重要的人,亲手抹去了她人生全部的希望。
现在他又要将无辜的苍生扯到这场荒诞可怕的感情之中。
她默然望着小心翼翼地捧着糕点的阿元。
想到这样幼小可爱的姑娘,还没见过这世间的美好,就被牵连到这场扭曲的感情游戏之中,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心可以死,但肩上的责任却无法就此抛开。
她知道这一切源头,是殷九玄。
可她若阻止不了他,便会让伯仁因她而死。
或许能让杀死他的,也只有他自己……
“檀越在想什么?”昙音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殿中。
阿元见到来人,立刻丢下手中的糕点,躲到了段云笙的身后。
“没事,别怕。”段云笙一边安抚着小阿元,一边问昙音道,“法师这个时辰来,有什么事吗?”
才意识到自己冒失的昙音,立刻放下怀中的装着一盆泥土的瓦盆,合手作揖道:“小僧一时情急,唐突了。”
而后他又上下看了段云笙一眼,问道:“檀越身上的伤没事了?”
段云笙知道他指的是玄天钉反噬的伤,便点了点头。
神祖的神骨上回已被殷九玄用来保住她的元神了,这一次殷九玄是直接割破了他的手腕,让她喝下他的血,才让玄天钉的伤口复原的。
就算殷九玄自堕为妖,他也是这世间唯一与创世神祖血脉相连的上古神明。
在落天阁时,他甚至对她说,只要她愿意好好活着,待她身上的业火之伤痊愈之后。她若想取出玄天钉,即便这世间再找不到他兄长的遗骨,他就自取肋骨,炼化为神骨,替她取出所有的玄天钉。
“那就好。”昙音说着,就跪坐在段云笙的对面,将面前的瓦盆往她面前推了推,“小僧为檀越带了一件东西。”
段云笙看着面前平平无奇的土盆黄泥,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檀越是否听说过阿以目花?”昙音问道。
段云笙摇头。
昙音又问:“那万灵族呢?”
“听说是个上古的种族,虽是人族,却天赋灵力,并且天性仁慈,每当天地有劫难之时,万灵族的大祭司便会牺牲自己,以其强大的灵力反哺世间生灵,帮助生灵度过劫难。”段云笙如同默书一般将所知道的说出,“不过听说这个族早已被灭族了。”
“檀越说的不错,这阿以目花正是万灵族的圣花。”昙音道,“小僧的师祖与万灵族的一位后人有旧,故而我们金光寺中有这么一颗阿以目花的种子。”
“法师是想将这盆阿以目花给我?”段云笙问道。
昙音颔首:“阿以目,在万灵族的语言中是留着泪的眼睛的意思,也有看向希望的目光之意。传说中,阿以目花开花的时候,所有看到它的人都会因为它的美丽而落泪,就连亡魂也会因其美丽而哀嚎不止,留连在人间不肯离去。”
听了这个传说,段云笙就知道了昙音将这盆花送给她的意思,有了阿以目花,花开之时,她便能落下眼泪,她就有救了。
“多谢法师费心。”段云笙望着他,目光纤柔静寥,“不过已经不需要了,他答应我无论我到哪里他都会与我一同去,法师心中的苍生不会有事。”
说着,她微微笑了笑,将花盆推了回去:“再者如此珍贵之物,也实在不必浪费在我的身上。”
昙音一惊,细细品味了她的话之后,才明白她话中之意。
她是要殷九玄跟她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