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来,刘赐所见所感所知的都是鲜活的,巫山楼中从来是一片鲜活的色彩,南京城的市井也是一片鲜活的繁华,他从来没见过,也没想象过死亡。
这个大他两岁的男孩,两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如今被裹在冰冷的草席下没了呼吸。
刘赐想起小坤子的笑,那带着恐惧,又带着感激的笑。
这个笑容在刘赐的心中依然鲜活,而这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刘赐听到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这个男孩也是妈生父母养的啊,家里倾尽家财送他进宫,一转眼就死在宫里了,这算是什么事?
而且,刘赐感到背脊升起寒意,如果不是小坤子非要抢在他前面,如果躺在炕上的就是他……
沉默被吴公公的一声怒吼打破了。
吴公公挺起他枯瘦佝偻的身子,吼道:“你不是说你可以吗!?”
李公公被吴公公吼得膘肥的身子一颤,说道:“怎么知道他这么不耐,血流得这么快,再说,你的麦秸秆也没修剪好,止不住血喷出来……”
吴公公怒不可遏,吼道:“你还赖我!我从来都是这么帮干爹的,怎么没见干爹出事?怎么没见干爹干活的时候血流的这么快!”
干爹指的是苏公公苏金水。
李公公说不出话了。
吴公公继续吼道:“干爹说了你学艺不精,你还不信!整天想着斗蛐蛐,拿刀的手都在抖,你看,现在惹出乱子了吧!”
李公公说道:“这活本来就容易死人……”
吴公公吼道:“你一割就死啦?!说了你不行,你还非要上,我知道,你不上你就一直被咱干爹压着,你上了你就能自己找个房间自己干,你想着自己自立门户,你就没想过我的死活?!倒霉催的我跟了你干这个活,我早就说过我早晚会被你连累死!”
李公公喃喃说道:“干爹……干爹还有七天才回来。”
吴公公吼道:“干爹?你现在等干爹有什么用?!干爹救得了你吗?”
李公公说道:“好歹干爹能为我们做主啊。”
吴公公吼道:“干爹能为你做什么主?!你忘了端午节皇上的御令吗?”
李公公愣住了。
吴公公说道:“端午节皇上圣体微恙,下了令,这个月内宫中不许见血,你忘了吗?”
李公公张大了嘴,他确实忘了,十天前端午节,嘉靖帝患了病,下了这道圣旨。
嘉靖皇帝一心修道成仙,容不得自己的圣体出现一点差错,往往他患个小病就要闹得宫中鸡犬不宁,常常还要杀几个人。
这些日子嘉靖帝容不得一点不祥的事情发生,如果给他知道内官监割人死了人,那可不得了。
吴公公指着炕上的尸体,说道:“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李公公彻底傻住了。
吴公公看了看天色,说道:“已经午后了,过一会儿上面就要来拿人,你说怎么办?”
“上面”指的是管理他们的内官监上层。
皇宫中十二监四司八局的架构都非常庞大,内官监也有大量的分支机构,这个小房间只是内官监一个小小的负责净身的单位。
按照流程,吴公公和李公公割小坤子之前已经向内官监的上层报备,内官监已经将小坤子这个人和这件事备案,此时内官监上面已经派出人往这个小房间赶来,他们会查看割小坤子的情况,然后把小坤子接到一个专门休养新太监的宫室去休养。
李公公愣愣地看着吴公公,他知道,这个事情败露了的话,很可能是死罪。
吴公公说道:“你不用看着我,我也逃不了。”
说着,吴公公悲从中来,说着:“可被你害惨了。”
李公公急得团团转,说着:“可是眼下可怎么办啊,还有没有办法……”
刘赐在一旁看着两个公公急得像火上的跳蚤,他沉吟片刻,说道:“两位公公,我有一个法子……”
两个公公没想到刘赐会说话,都愣了愣。
刘赐说道:“两位公公是说上面要来拿人,怕这事给上面知道了,那不如……不如便让上面的人带我走吧,让他们把我当成这个小坤子。”
李公公怒斥道:“这是你瞎扯的地方吗?!你当上面的人傻吗?”
吴公公抬手制止了李公公,对刘赐说道:“你说下去。”
刘赐说道:“我和小坤子年纪相仿,假扮他应该不会露馅,还有,我是小阁老由锦衣卫直接送进来的,在宫里面没有见过除你们之外的人,你们上面的人应该不知道我在宫里,自然也不会追究我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