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赐顾自接着说下去:“我姐姐从小最疼爱我,我娘离开后她就像我娘一样照顾我,她叫虞小宛,两年前她成了我们那青楼的头牌花魁,我娘收养的女孩,我的姐姐,取代我娘成了花魁,这好笑吧?”
刘赐说着又苦笑起来,说道:“我从小心思就挺多的,很早就知道青楼、名妓、花魁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伺候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玩乐嘛,我娘是花魁,然后我姐姐还是花魁,你说这好笑不好笑?我那些姨娘姐姐们以为我年纪小不懂,都哄着我,跟我说我娘和我姐是陪那些男人吟诗对对子,后来我长大些又跟我说我娘和我姐是陪着那些男人喝酒耍乐,但我心知肚明,所谓名妓花魁其实是干什么的。”
婉儿沉默了,自己的母亲是青楼女,姐姐还是青楼女,虽说是什么“花魁”,但始终是供男人玩乐的下贱人,这对一个男孩来说的确挺可怜。
刘赐继续说道:“我从小见惯了那些达官贵人的模样,他们道貌岸然,但是一上酒桌,一钻进闺房,就原形毕露了,我娘和我姐是花魁,伺候的当然是那些权势最盛的人,什么南直隶的总督,江苏的监察御史,那些人各恃权力,一级压过一级,对着百姓道貌岸然,对着风月美色则自称风雅,自诩风流,半推半就,来者不拒,这些人常在巫山楼里面宴饮,每一场宴饮都是一场大戏,每个人都极尽逢场作戏之能事,直到酒足饭饱,各自钻进女孩们的闺房,他们才原形毕露。”
婉儿自幼在宫中,没见过民间的样子,也没见过官场的样子,听着倒是觉得稀奇。
刘赐继续说道:“我从小就觉着我娘很可怜,看着风光,但背地里常常暗自流泪,所以从小就想着怎么救我娘脱离苦海,我思来想去,好像只能是读书,读书考上功名,当个大官,就能给我娘和我姐赎身了,后来我看到那些达官贵人虚伪的模样,我想过不读书不做官了,但我这样的出身,不读书不做官又能够干嘛呢?难道在青楼里面当龟公吗?我还是只能读书做官,后来我听说张居正的传说,传说张先生是个神童,十二岁就中秀才,十六岁就中举人,然后中进士,以清正刚直闻名,于是我觉得,读书读得特别好,做个特别厉害的读书人,就可以当个很清正的官。”
刘赐说着,眼中泛出往日的神采,接着说道:“所以我努力地读书,想着要考个最厉害的功名,后来你猜怎么着?我十一岁就童试夺魁,中了秀才,比张先生还早一年,我也有了神童之名,所以那时候我变得挺自以为是的,我觉着自己可厉害了,再过两年中举人,再中进士,我就能当个厉害的大官,就能赎出我娘和我姐了。”
婉儿问道:“然后呢?严世藩把你抓来了?”
刘赐说道:“两年前我中秀才之后我娘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大概是她受了太多苦,如今觉得我长大了,可以放心地走了,她就离开了,她走之后巫山楼要扶植一个新的头牌花魁,自然而然就选了我姐,哪怕是在江南,我都没见过比我姐是生得美的女孩,而且我姐从小跟我娘学琴棋书画,她的技艺也是江南一绝,所以她自然而然地成了花魁,但我是很不乐意的,我看着我娘受了一辈子罪,不想我姐也这样,所以我费尽心机地阻挠我姐接那些客人,我和我姐闹,闹得我姐哭了好几回,但她也是身不由己,没有办法,我又和那些客人闹,在青楼里有个规矩,进花魁的闺房前要比试对对子,比输的就不能进花魁的闺房,所以我自恃自己有点才情,就不断和那些客人对对子,把他们都比下去了。”
婉儿问道:“因为这样,他们就进不了你姐的闺房?”
刘赐说道:“我以为是这样,所以我有些得意忘形,每天晚上都和那些客人对对子,一直没输过,我太天真了,以为真的是因为输给我,这些客人才进不了我姐的闺房,但其实这只是因为巫山楼幕后的老板拿我姐当奇货可居,想钓更大的鱼,所以一直不给那些客人进我姐的闺房,并不是因为我对对子多厉害把他们比下去了。”
婉儿问道:“然后呢?是严世藩来了?”
刘赐说道:“对,严世藩来了,我姐‘奇货可居’了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间来到巫山楼想进我姐闺房的达官贵人一个强过一个,从南直隶的富商,到江苏浙江的地方大员,后来京城的大官也来了,最后来了严世藩,严世藩是普天下第三号人物,巫山楼幕后的老板觉得钓不到更大的鱼了,就让严世藩进了我姐的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