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老夫妻一边道着歉,一边又是慌忙,又是心疼地擦着身上的泥水,将跌落在地上的包裹捡起来。
刘二仍是冷着脸,虽然他穿的是镖客的衣服,但他这挺直了身板的强硬刚直的姿态,一看就是官家的人,因为一般的武夫不会像他如此高高地挺着胸膛,大明的“官”与“民”的界限和阶层的分别是非常明显的,身为“官”的人,自然比“民”要高人一等,刘二身为锦衣卫,自然由内而外地渗透着“官爷”的气质。
这对老夫妻显然是见过些世面的,他们看着刘二这姿态,再看刘二驾着这骏马这般飞快地奔驰着,就知道刘二必定是个官爷,就算不是官府的人,起码也和官府沾着关系。
而这对老夫妻显然是做惯了顺服官爷的“小民”,他们很懂得身为平民百姓的生存之道,就是“不与官争”,所以尽管是刘二驾着马车这般飞奔惊吓了他们,害得他们弄了一身的泥水,他们不管委不委屈,仍是低眉顺眼地先向刘二道歉。
刘二看了看这对老夫妻,他驾马车驾得急,惊扰了这对老人他也是心里有点抱歉,他俯下身子去,帮他们把一个包裹捡起来,递给那老头。
老头接过包裹,又是对刘二连连道谢,说着:“谢过官爷,谢过官爷……”
婉儿仍是坐在车上,她看着这对老夫妻这般又是点头哈腰,又是连连道歉的样子,她感到有些不能理解,她觉着分明是刘二惊吓了他们,他们不向刘二讨个说法就算了,还这般忙不迭地道歉认错,这算怎么回事?
婉儿从小在紫禁城里面长大,没太接触民间的疾苦,自然不知道大明民间的百姓是有多么惧怕官府,自然不知道民间“官”和“民”的区别有多么巨大。
刘赐从小在市井里头长大,自然是见惯了这种事情的,身为平民百姓,见到官爷要下跪,官爷要往你嘴里吐口痰,你都要像接琼浆玉露一样接着。
所以见到这情景,他虽然可怜这对老夫妻,但也不觉得奇怪,他倒是奇怪,这深更半夜的,这老夫妻来到这渡口做什么?大明宵禁的命令素来非常严格,深夜不允许人民在官家的地方游荡,这渡口也是官家的渡口,现在已经关闭了,这对老夫妻还来这里做什么?
刘赐问道:“老丈,这般深夜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那老头看了刘赐一眼,他活了大半辈子了,除了干农活的本事,他赖以生存的还有他识人的眼力劲,他一看刘二就知道刘二是个官爷,一看刘赐,他就知道刘赐是个家境殷实的、读书准考功名的小秀才,大概是还没考上功名,所以还没显出多少当官爷的味道。
老头对于读书的秀才自然也是要客气些的,虽然这些秀才目前还不是官,但好歹和官家有牵连,他客气地对刘赐拱了拱手,说道:“公子,我们本来是想着渡江去南京的,但谁知来到渡口时,才知道今天有一批大官爷要渡江,那渡船都安排给这些官爷了,我们等着等着,等到入夜了,还是上不了船,这渡口入夜就关闭了,我们只能等在这门口,等着明天一早再渡江。”
婉儿本来就瞧着这老夫妻可怜,听着他们要在这里过一夜,不禁说道:“老丈,这天还冷,你们就等在这里?附近没有客栈吗?怎么不找个地方歇脚?”
老丈看了看婉儿,他瞧着婉儿的姿容,饶是他活了这么大的年岁,已然是识人无数,但他看到婉儿那出众的样貌,仍是不禁有点惊异,他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他年轻时也是见过扬州城里头著名的青楼花魁,但那些绝色的女子都还没有眼前坐在马车里的这个女子这般的让人赏心悦目。
主要是婉儿有一种莫名的,让人感到很舒心的气质,这气质又是高贵,又是典雅,又是如煦煦暖阳一般让人感到温暖。
饶是老丈见识得广,但他也分辨不出婉儿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看着像官家的闺秀小姐,但又不显得那般娇贵,看着又像民间殷实人家的小家碧玉,但又渗透着出身高贵的气质和教养。
老丈愣愣地看了婉儿一眼,他觉得自己活了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特别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