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昌兴眯着眼睛看着刘赐,继续说道:“严阁老说了,江南织造局牵涉国库的收入,事关重大,如果姚家办不好,就别办了,换人来办……”
站在刘赐身后的刘二一直耷拉着眼皮,此时他听见赖昌兴这话,他不禁抬起了眼,看着赖昌兴,他知道严党插手这姚家的事情了,但这般看来,严党的介入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赖昌兴的神色变得愈发阴冷,他继续说道:“严阁老还说了,我赖某人这一行要狠狠地查,彻底地查,查清楚这姚家为何把差事给办砸了,姚家在这十几年来每况愈下,必定是姚家掌事的人办事不力,乃至监守自盗,贪墨钱财,私饱中囊,姚家这等行径,是损害天子的利益,损害国库的岁入,必须严惩!”
赖昌兴依然眯着眼睛冷着脸,但他的音量已经提高了不少,他这一席话震得这船舱里头都发出沉闷的“嗡嗡”响声。
红素一直舒缓地弹奏着曲子,此时听着赖昌兴这话,她也是禁不住紧张起来,一连弹错了几个调子。
赖昌兴又放平了声调,把身子王后靠了靠,他的目光依然阴森冰冷,他又说道:“依我赖某人看,姚家在江南办差,办的是万岁爷赐予的差事,实际上是替万岁爷做生意,这几年,居然把生意做砸了,还亏欠了夷人十万匹丝绸,这是辜负了万岁爷的恩赏,还丢了万岁爷的面子,眼下万岁爷急着要钱修日后成仙的宫殿,却也从这姚家拿不出钱来,你们姚家,这是该下油锅的罪过!”
刘赐仍是冷冷地看着赖昌兴,但他后背的冷汗已经一阵阵地冒出来。
他隐隐地想明白了,姚家出了问题,看来是大明统治阶级的高层都知道了,司礼监是直接代表嘉靖皇帝做事情的,对江南织造局和姚家负有直接的责任,所以找来刘赐假扮这“姚公子”,想要解决姚家的问题。
严党也知道姚家的问题,但严党的立场不一样,严党是外朝的官员,对姚家不负有直接的责任,所以严党不会想要挽救姚家,而是想要把姚家弄死,因为弄死了姚家,就等于狠狠地扇了司礼监一个耳光,而且姚家没了,总要有人接替姚家的位置,继续在江南织造局办差,这样的话,严党可能有机可乘,能够安排他们的人去接替姚家。
想到这一点,刘赐骤然身子一颤,心中又觉得通透了几分,他意识到严党的阴谋,这姚家毕竟牵涉着巨大的财富,严党这般插手定是不简单的,很可能是要来这口锅里分一杯羹。
水杨儿见赖昌兴把话说得如此的严厉而不留情面,她不禁又出来缓和局面,她眼下还不想置这“姚公子”于死地,所以她觉得没必要把话说得如此绝。
水杨儿笑道:“含章听到赖大人说的了,但赖大人也就是来办差事而已,公事公办……”
刘赐此时已是觉得看不惯这赖昌兴这幅“义正词严”的样子,他经过这一番相处,他已然知道,这赖昌兴是个赃官,而且是个极虚伪的赃官,瞧着方才这赖昌兴对红素的那副姿态,刘赐就知道这赖昌兴好色又下作。
此时听着水杨儿说“公事公办”这四个字,刘赐更觉得受不了了,赖昌兴这等的赃官,必定是满脑子谋私利,分赃款的想法,“公事公办”和他沾不上半点边。
刘赐不禁冷笑一声,说道:“公事公办?不知道这一次小阁老是要赖大人办下来多大的数目?”
刘赐这话一出,水杨儿登时瞪着刘赐,刘二也低下头看了看刘赐。
刘赐在宫里面就听说了,严世蕃派去地方办差的官员,如果办的这趟差牵涉着钱财,严世蕃会交代一个数目,让这办事的官员这一趟至少得搜刮出这个数目的钱财。
刘赐这般说话自然是极不恭敬的,赖昌兴仍是那般阴森的样子,他倒没说话,他身后的陈爷登时怒道:“胆敢污蔑钦差大臣,将你这话记下,明日便抓你去南直隶衙门问罪!”
水杨儿也有点受不了了,她觉得这“姚公子”从京城回来,变得更加狂妄放肆,她说道:“含章,你别以为你是自个儿肆意妄为,你得知道你背后牵着姚家,你自己找死就罢了,别拖着姚家下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