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刃倏地抬眼,喘息紊乱地咬牙道:“主上……”
楚言安抚性地拍拍他:“好了好了,孤知道,你家主上也不至于真成个任阶下囚摆布的废物罢?”
大概是这个姿势凑得太近,他又顺势低头在墨刃唇角亲了一下,倒把后者惊得懵了,忘了跟主上着急。
“也罢。”
随后楚言淡淡一挥手,向身后吩咐,“杨一方,给他上重刑吧,记得留活口。”
“先让他在大刑下过个三天,然后把消息透给盟主府知道……盟主府知道了,燕洛定然也就知道。”
“告诉他,孤有意跟他换人。”
……
墨刃跟着楚言回到了药堂。
很奇异,明明墨刃觉得应该是自己成功把殿主劝回了药堂,但一路上却是楚言牵着他,顾及着他的身体很慢地走过去的。
回到药堂里,墨刃看着楚言在里面的床榻上坐下,随后林昀放下了幔子,开始施针。
侍卫则坐在外面的床上等,时不时皱眉低咳,忍过肺腑内携着阵阵刺痛的寒意。
……哪怕药堂里已经升足了暖炉,但这份寒意与周围的气温无关,他能感觉出毒素在自己体内骚动。
活不过今冬了。
墨刃仰头看着窗外,安静地想。
看不到明年九重殿外天岚山南的梨花了。
就要与主上永别了。
墨刃垂眉,放在膝上的手指蜷紧。
他想:罢了,平白多贪了这些好时光呢,还叫他得知了真相释怀了前尘。
刚刚主上还搂着他,甚至亲了他呢,挨得那么近,这是前世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赚了,该知足。
床幔深处传来楚言压抑着痛楚的低喘,渐渐紊乱。林昀似乎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很轻,而如今他又失了内力,听得不清晰。
墨刃心疼地轻轻咬着牙。
主上他……好像疼得很厉害。
“……阿刃。”
隔着幔子传来楚言微喘的声音,墨刃下意识就想快步上前去,却听殿主道:“孤无事……你听话,先回中乾殿等着。”
墨刃蓦地止步。
他明白,主上是怕他留在这里担心……
幔子被一只手撩开,楚言露出脸来。
“阿刃?听话……”殿主长发散落在肩,额上微见细汗,神情却是温柔的,“还要孤哄哄你才肯回么?”
林昀低声道:“殿主,施针不能停得太久。”
墨刃微惊,连忙道:“主上保重身子,属下这便告退!”
楚言道:“林昀,找个人陪他回去。”
墨刃不敢再多让楚言挂心,匆匆离了药堂。后面跟来的药堂小童还想扶他,走得都没他快。
他回了中乾殿,又迎面遇上秋槿,还是侍女姑娘把他摁到床上休息,唠唠叨叨半天。
墨刃却躺不下,低声道:“秋槿,待我死后……”
秋槿打断他,给他身后塞个枕头,又给他手里塞个手炉:“墨大哥说什么胡话,你还没到这等地步呢。”
墨刃摇头道:“快了,说不定都撑不到过冬。”
秋槿便生气了,提着裙子往外走,哼道:“墨大哥可别再跟秋槿说什么叫我陪主上,这天底下才没有替得了你的人,你去了,我看殿主说不准要跟着去呢。”
墨刃怒道:“秋槿!不得胡言妄语!”
可是他才斥完一句,又觉得浑身的力气往身子外头跑,又一阵头晕目眩,“咳,咳咳……”
走到门口的秋槿不知何时又转回来了,扶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墨刃不习惯这样被人伺候,他本意是抗拒的,可是这一次,心里才生出抗拒的念头,人已经昏沉沉地软下去了。
他睡过去……或者说晕过去许久。迷蒙间似乎有人来到床边,拥他入怀,熟悉的体温短暂地驱散了毒素带来的刺痛寒意。
墨刃再醒来的时候是傍晚。
暮色四合,他还是身在中乾殿的床上,楚言抱着他,是那种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是姿势。
似乎驱毒确实折腾,殿主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深深垂着眼睫,已经睡过去了。
“……”墨刃安宁地盯了殿主半晌,悄然伸手,把楚言随意搭在腰背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
他又想:等自己死了……
会是谁这样贴身服侍他的主上?
会是谁被主上这样抱在怀里?
他死了,身后事就不能知道了。
夕阳西下,彩云流淌得有些悲凉。他们的身躯,他们的影子,彻底交织在一起。
于是这片刻的飞光,仿佛也于床头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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