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个都没胃口,不想吃东西,从昨天到现在李月秋就昨天吃了个包子,到现在都不大饿,爷爷二叔二婶也一样,不是他们不吃,是没吃饭的心思,都不饿,吃不下,就算要吃,这大雨下的哗啦啦的,迈不出去门,她是打算等雨停了再出去带点回来,不过她人都没迈出招待所一步,上哪订的饭菜。
“我管你订没订,你是不是水湾村的?”
“是。”
“是不是叫李月秋?”
“……是。”
“是就成,趁热乎赶紧拿着。”招待员不管订没订饭菜这些,他是负责送。把手上的袋子塞给李月秋后,招待员又说道:“一会我再生点炭,给你们端屋里,你们要注意通风,小心炭中毒,更要小心别烧了屋里东西,否则都得按原价三倍赔。”
袋子套了好几个袋,打包的很严实,袋面上裹着湿气,沉甸甸的分量,袋角边沿滴答的沥着水,李月秋睫毛轻颤,一下反应过来后,忙喊住要下楼的招待员,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她哑着声音问:“……是谁送过来的?”
“没留名字,一个男的,长得高高大大。”跟尊煞神似的,大晚上的,把他吓出心脏都要跳出来,差点魂都没了。
男人拢共也没和他说几句话,戴着滴水的帽子,没看清样子,实际上招待员也没那个心思去注意人,他当时吓得都快肝胆俱裂了。
男人让他把饭菜送上来给名儿叫李月秋的女同志,还让他给人生一盆火。
招待所哪能让生火,禁火的,这是为了安全考虑,万一把屋子点着了可怎么办,出口又不是在街道边上,这要是起了火,一栋楼烧起来,都没办法逃跑。不过那男人脚上踩着草鞋,衣裳上都是破补丁,一副穷酸相,却能从胸口掏出裹着雨水的两块钱给他,有钱好办事,招待员偷摸着收下,就答应给生火了。
李月秋攥紧袋子,指尖微微泛白,她急忙追问:“他人呢?”
“啊?走了啊,也不打伞,戴着顶破雨帽,那帽子破烂得压根不遮雨,淋着雨就……”招待员话没说完,那头李月秋已经飞奔着朝楼下跑去。
她一口气跑到门口,乌黑的夜坠着簌簌的雨,沥沥淅淅,门口地板上湿漉漉的水迹反着冰冷的光,地上错落着一个又一个乱七八糟的脚印,入眼却一道身影也没有。
李月秋拎着袋子进屋,袋子里有热乎乎的包子和米粥,四人份的,另外还有一袋咸菜和一盒油汪汪的红烧肉,红烧肉满满的一盒,打开盖来堪堪有些盛不住。
“恁大雨出去买吃哩?”李老头问道。
李月秋看着那盒香气扑鼻的红烧肉,抿着唇没吱声,眼眶微红,鼻子有些发酸,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老头没多大胃口,也不饿,但饭菜都买哩,还是喊着让老二两口就是吃不下也得吃,不能把身体拖垮,人是铁饭是钢,不能糟践身子。
几人闷声吃着,招待员送了火盆上来,偷偷摸摸的,怕别其他住在招待所的人发现,火盆里面的炭烧的火辣,冷飕飕的屋子没一会就变暖了。
李老头扫了招待员一眼,啥时候招待所的招待员这么妥帖顾全乎哩,冷天还送上炭来,不过想到秋丫刚刚出去,想是秋丫找招待员要的,也没多想,现在老头子肚子里揣的都是大有的事,没空想其他。
吃了东西,屋子里又暖和,几个人精神稍好了些。等到半夜的时候,派出所来了个人通知他们情况。
“警察同志,省城医院的大夫咋说?”王贵芬急忙问情况,以为检查有结果了。
他们都没睡,一直等着消息,李老头抽了一夜的水烟袋,看到警察来,赶紧站了起来,差点踢到脚边的火盆。
“嗐,就半夜的功夫哪能到省城,没去成,那叫张丽云的女同志从山坡上摔了下去,送县城医院了,现在的状况。”这位警察同志一身的雨水,裤子上都是泥,狼狈不堪,他叹了口气,安慰一句,“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从坡上摔下来的,下雨,坡上又滑,摔的不轻,医生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太小,可能保不住。”
这一趟去省城,专门是去做检查的,检查张丽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李大有的,往年也出过这样的情况,女的告男的耍流氓,男的大喊冤枉,但最后都是男的在狡辩,原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但李月秋同志说省城可以做检查,还表示来回费由她来承担,这样的信誓旦旦,倒是让几个警察同志怀疑起了张丽云说话的真实性。
可谁能想到,这个节骨眼孩子没了,还检查个屁,瞎折腾半个晚上,几个警察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王贵芬当场就要晕厥过去,李月秋忙扶住她,语气古怪的问:“好好的,不是坐车里吗?怎么会从山坡上摔下去,这摔的也巧了。”前脚要去检查孩子,后脚孩子没了。
确实太巧了,警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要论起来是他们没把工作做到位,没保护好张丽云,为这事,上级领导刚刚大发雷霆,让他们每人写一万字的检讨上交。
这趟去省城,除了几个男同志,他们派出所特意还安排了一位女同志跟着去,路上能有个照应。
出发的时候碰到了刮风下雨,雨下的太大,怕出事情,车开的很慢,开到半夜,张丽云说想下去方便,外面黑灯瞎火的,又下着雨,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太不安全了,但总不能让人姑娘憋着不是。
于是就让他们的一位女同志跟着张丽云去方便,这去了快五六分钟,大雨瓢泼的,人没等回来,却传来尖叫声。
他们赶紧拔腿过去,但已经晚了,张丽云倒在山坡下已经昏迷,流了一地的血。
跟着张丽云一块出去的女同志才刚参加工作不久,被吓的不轻,一直在说自己看好她了,不让她去坡上,是她自己非得上山坡那去方便。
这会还在那哭呢。
“那,那现在咋办啊,警察同志,我家大有是冤枉的,他不会干耍流氓的污糟事,他,他不是那样的人。”王贵芬拽住警察的手,眼眶落下泪来。
李跃进颓然的蹲在地上,无声的哽咽,他一个中年汉子,只会种地,现在是一点忙都帮不上,无力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酸不已。
李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了决定,捏着水烟袋走到警察面前,“同志,那丫头现在咋样,俺想见见她。”
一万块,他老头子认了,破财除灾,把大有弄出来才是最紧要哩,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多的钱也不够买命。
“爸!”李跃进猛的抬起头来,眼珠泛着血丝,“你甭……”
“爷爷,等等。”李月秋安慰了王贵芬几句,向她保证大有哥会没事的。张丽云真是聪明,这么聪明以前没考上初中中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她朝警察说:“既然检查不了张丽云,那就换个人。”
警察同志一脸懵住:“……”换人?什么意思?
第41章 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就要拷张丽云……
张丽云迷迷糊糊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满目的白色,不是那种漂亮白衬衫白裙子的舒服颜色,是浸着一股冰冷的白色。
她躺在一股子消毒水味道的床单上,稍微动一下小腹针扎似的坠涨疼痛,疼得让她觉得像是被摔断了骨头,但她第一个反应是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不在。
这个东西是不能留了,一定得弄掉,否则她就是引火烧身。
她踩滑的时候注意了分寸,但她不是医生,不可能完全控制得了力道,偶然性又很多,而且什么力道合适她自己也不晓得,她只晓得她已经没得选择了,必须得这么多,力道轻了怕肚子里的这团肉怕是会想生根的树一样根本无法摔掉,重了她又怕连带着把自己给摔残了。
这场雨几乎没有间断的一直下着,踩滑的瞬间她是恐惧和害怕的,下雨坡上滑的比她想象的厉害,掉下去的时候,感觉全身疼得仿佛骨头都断了,她一瞬有些后悔,害怕万一把自己摔死怎么办,她不甘心,明明好日子马上就近在咫尺了。
“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