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来这了?你的手这不是还没休养好。”李大有打算去扶人,把人先扶进家里。
但陈立根摇头拒绝,“用脚走路,手不碍事。”
话说的还挺认真,仔细一琢磨意思,还真有点那么意思,可不是走路是用脚走有不是用手,李大有也不扶他了,让他自个进去家里坐,说李老头不在家,晌午的时候月秋回来带着李老头出去了。
他没注意到在他说完这句话时,陈立根呼吸都怔住了,像是一个戴罪之人终是被判了死刑。
就连李大有喊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回过神来。
李大有瞅着他神色有些不对劲,想起他的病情,不止是手的问题,还有头的问题,有谣言瞎说陈大根八成会变成傻子憨包,以后李月秋就得领一个傻大个过一辈子了。
李大有顿时有些急了,拉扯着陈立根的衣裳要带人去卫生所,陈立根杵在地上一丝一毫都没动一下,倒是拉扯间,李大有夹在咯吱窝里的书掉到了地上,风吹过哗啦啦的,刚好翻到了折的那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列着一些算术和图形,乍一眼看去,眼花缭乱,完全不知道铅笔写的是些什么东西。
这是一本初中的数学教材,书本并不新,除了缭乱的铅笔字,还有其他颜色的字迹,明显是有其他的人使用过它。
李大有上过小学,但没上过初中,也不知道怎么会抱着一本初中数学教材在看。
书掉开了,李大有急忙躬身把书捡起,书是稀罕东西,这是他花了不少的钱和人买过来的,虽然是二手的比不上新书,但也足够他宝贝了。
谁知他才捡起书,旁边陈立根沉着声说:“你算错了,不用做辅助线,算出内角度数带入角度公式求出面积反推。”他说着盯着题目顿了会,沉吟了片刻吐出一个数字,“答案边长是16。”
李大有在原地足足愣了三秒,视线在陈立根轮廓清晰的面容上游移,李大有不是第一天就认识陈立根,但面前这个人还是这个人,可身上的一股子不容反驳和气质让他极其愕然陌生,直接还给他说了一个答案。
他随即赶紧把书翻到最后一页,用指头指着一路下滑,在核对到第三十二题答案的时候,他盯着上面的16瞪大了眼睛。
笔都不用,口算?!咱不都是一起种庄稼的吗?!
第91章 秋秋,俺……还没吃饭。……
陈立根是在黄昏的时候才慢慢回到的家门口,脚步迈的极其的沉重,像是脚后跟上栓着沉甸甸的巨石。
从桃源村去水湾村他是疾步而去的,像是去接心心念念的宝贝,脚步飞快雀跃,路过看到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来这人的心情不错。
但回家他是失魂落魄的,走的极慢,又去了附近好几个地方,宛如要整理脑袋里所有的记忆片段,又或者最大的原因是要去找人,他甚至去了镇上的民政办,在大大的玻璃门口徘徊踌躇,明明是个高大的汉子,却像是搞地下工作一样,谨慎的很,黑着一张脸,让里面的工作人员不注意都难,还以为这是什么危险人物,在确定这人不是危险人物后,问他是要做什么,如果要结婚,必须双方到场,其中一个到场民政办不受理。
“离婚证是在这办?”
陈立根抿嘴低哑着声开口,他天生嗓门大,可几个字问的颇为艰难,声线都小了不少。
今天民政办排队领证的不算多,但都是出双入对,男同志穿的英俊挺拔,女同志衣裳新鲜漂亮,一脸的幸福甜蜜,他一个人杵在这倒是显得有些突兀,工作人员奇奇怪怪的看了他一眼,在排除掉这人不是来民政办闹事的人后,语气也比刚刚温和了不少,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是,这办不了,需要去县城。”
结婚离婚又不是儿戏,随便办办就行,各有各的规章制度,比起喜气洋洋的结婚,离婚牵扯到一些家里财产的分割,几只鸡几头猪甚至几颗菜也要明确的分好,如果有孩子还能看孩子要跟哪一方,比拿结婚证的时候复杂很多,程序也走的多,所以一般拿离婚证得去县城的民政办,手续也比结婚繁杂一点,这样也是给夫妻双方一个缓冲时间,也就是所谓的调解了。
调解过后要是真的还想离,那民政办也就给办了。
最重要的是,一般来说办十对结婚,都不一定能办一对离婚,毕竟两口子都结婚了,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传统的观念中,是很少离婚的。
“你如果不方便,可以在我们这里先登记,这边可以帮忙代办,只不过要等的时间长些,工作人员一周会去一次县上,才能打申请……”
工作人员开始只以为陈立根吊着的右手有问题,到后来发觉这人的左手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抬起来过,身上的药味还极其重,显然是两只手都有问题,所以主动开口建议。
但话没说完陈立根就硬邦邦的来了一句,“俺不离婚。”然后麻溜的走了,完全没有之前呆在民政办的拖泥带水。
工作人员:“……”所以,你不离婚来这是闹哪样?!!
落日余晖,乡间的落日金黄暖和最是好看,小道上小孩嬉笑打闹,天真无邪,不小心撞到陈立根,顿时嬉笑打闹声没了,一个两个被陈立根的脸色吓的不轻,脚丫子跑的飞快,就差哇哇哇大哭了。
陈立根是板着脸回家的。
一路回来,陈立根额头上的汗珠就没止过,手臂异常发痛,骨头仿佛在重重的撕扯,扯得脑袋沉闷又到渐渐清明,特别是在这之前明明一点知觉也没有的右手罕见的疼了起来,疼得像是骨头上游无数的伤口在渗血,但于陈立根来说越疼越让他整颗心都暖呼呼的,像是一簇希望在他胸口点火。
这股火在回到家时彻底熄灭了。
陈山水正在灶膛里烧饭,董慧在另外的炉子里熬草药,草药的味道很难闻,兑了将近三十多种药,草药是阿祖留下的,董慧打算这几天就带大根去复查,西医开的药就暂时停了,喝中药试试,中药需要熬煮,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乍一下让人呼吸不畅。
“哥,你回来了!”
陈山水过去扶着陈立根坐在厨房门口的椅子上,看他满头的汗本想把人扶进屋里的床上躺下。但是陈立根摇头,他坐在椅子上,冷着脸空洞漆黑的眼眸盯着门口看。
从省城医院离开的时候医生说可以适当的运动,陈立根是手受伤,不是脚受伤,运动走路都能适当的愉悦心情,对伤口恢复有很大的帮助,回村到现在,今天还是陈立根自个出去走一走,家里人自然都不会拦着,总比闷在家里强多了。
夜色渐渐落下,裹了一层暗黑的色泽,隐约能听到远处村里喊人回家吃饭的声音,外出做农活的人也都扛着锄头拿着镰刀收工,村里的小道上几乎没有人影在晃,在外疯闹的孩子们也都双双被父母喊回了家,喧闹的村庄慢慢归寂于平静安逸,家家户户亮起了油灯烛火。
陈山水煮了一些白粥和小菜要给陈立根喂饭,白粥很精细,里面一粒杂粮都没有,都是颗颗分明的白米粒,煮的开花软烂,浓稠适宜,闻着米香十分的诱人,是陈家少有能吃到的伙食。
“我在外面吃过,你吃。”陈立根没吃,其实是没有多大的胃口,他也不饿。
这是特意给哥准备的细粮,养伤口吃的,陈山水不会去碰,但他哥不吃他也不能硬灌不是?而且又都是男人,心思再细腻,也比不上女人,陈立根说不吃,陈山水就搁下了碗,把白粥继续在锅里咕嘟着,董慧已经把药熬好,也一同在炉子里煨着。
两人要在这边过夜照顾人,没回老屋睡,结果就在偏屋里刚把床铺上,这时院外极其轻的一声嘎吱声响了起来,两人面面相觑,呆住了好一会不待多想就朝院子的方向看去。
厨房的窗户柩上点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煤油灯,灯光的光线微微笼罩着院子,四下寂静,一点夜风都没有,李月秋一件掐腰的衬衫显得腰肢盈盈一握,手袖捋到了手肘处,肘关节上的皮肤细腻微微透着粉,漂亮的像是黑夜里冒出来吸人魂魄的艳鬼,偏偏一双眼珠剔透无辜。
她手臂上费力拎着一篮子满满当当的东西,脸颊红红的,因为终于到了目的地而重重松了口气,娇嫩的唇瓣张合呢喃的抱怨了两个字,“真沉。”
再抬头进门的瞬间就和厨房外坐着的陈立根视线撞了个正着。
一瞬间谁都没有开口先说话。
李月秋率先挪开视线,没有看到在她进门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陈立根屁股一下抬了起来,但不知想到什么,又重重的坐了回去,不堪重负的椅子发出一声摇摇欲坠的声音。
夜色中陈立根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大半的脸融入到黑暗中,他张口说话,但话道嘴边去完全不晓得要说啥,半响只听到干巴巴的一句,“你,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