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女儿抱着他的手, 贴着他的胳膊,咭咭咕咕像只小鸽子一样说学校的事,小情绪马上被丢开了。
忍不住叮嘱孩子, “你比同学小,要是有不懂事的男同学欺负你,告诉老师, 让老师处理。”
“没人欺负我。我跟方辉同桌,前面是讲台,后面是女同学, 大家都挺好的。”
俩孩子太接近了,方明又有早恋的“前科”, 得注意影响。徐正则动了动唇, 但没说出口, 还是得当妈的跟女儿谈来得好。再想想,也就两三年的时间,孩子们飞出去了, 只剩一个二二在身边。
徐正则想着要和安景云说这件事, 但当晚安景云回来已经近十一点, 紧接着他翻班,连着几天夫妻俩没碰面。连安景云拿下除草工程,也是从孩子们那里听说的。
安景云做预算、洽谈、签协议,忙得十分兴头,凡有不懂的事情就向卫采云请教。开头感觉外资公司不讲人情,冷冰冰的按着条款来;旁观车间干活也不像国企那样有说有笑,工人们跟工蚁似的埋头只做眼前的事;但等一切谈定,她倒觉出好了-凡事有专人管理,报告递上去虽然需要流程,麻烦是麻烦,但只要可行就不会有问题。
最重要的一点:付钱爽快!
安景云在科室做的成本统计,负责往来账款的是一个未婚的同事,隔三岔五跟着销售科的同事一起出门讨债。甲欠乙,乙欠丙,丙又欠甲,一条三角债务链,产品运出去,账上有利润,但就是看不到钱。财务科长跟厂长隔三岔五抗议:这样下去工人的工资也要发不出了。厂长也没有办法,软声说几句,财务科长也不是真的束手无策,只是为了显示自家的重要性。听到软话,挟起小黑包坐车去银行商量,拿到多少贷款是多少,先把眼前的关过了。
但安德伦这边不同,主要做出口,还没生产就收预付款,其余的款支付方式是信用证,样样按合同走。安景云从卫采云那里听了满耳朵的fob、cif,回来翻翻教科书,原来自己身边就有用得着书面知识的地方。
安景云算算安德伦的收入,心惊肉跳,跑动的生产线,产的哪是磁条,分明是钱!
这还只是一处生产基地,据说没搬过来的还有另一样生意-箱包,香港、美国两头写字楼养着几百号人,销售、财务、进出口、行政、……卫采云工作中最大的一块是总部跟内地的沟通协调,相当于一座桥,把两边不同的意识反映给对方。那个香港来的行政经理,眼下还只能大着舌头两个字、两个字说“刨冬瓜”(普通话),也是吃到本地工人的苦头,才对卫采云客客气气。
不过将来就不一定了。
安峻茂在这边长大,受这边的教育,从小是厉害角色,以后也不会差到哪。
安景云原先觉得二叔狠心,把大孙子丢在这边,如今却服了-这边土地、人工、原材料便宜,不消十年,能积起更大的家业。
-嗳,自家的爹,安友伦已经没有丝毫雄心壮志,种种花,带带孙女,对女婿日常发发脾气。
安歌给安景云出了个主意,让她把为签合同办的个体工商户挂到建筑公司名下。
“那还得交管理费。”安景云有些心疼,这些钱是她们辛辛苦苦挣来的,挂一个名头就要交管理费,逢年过节还要孝敬有关人员。
“他们有资质,挂在名下可以接更多工程,参加市政绿化、医院绿化招标时用得着。”
招标?
“刚会走就想着跑?”安景云无语,这孩子怎么想的?不过如今她凡事跟卫采云商量,卫采云倒很赞同,“早晚用得着,趁现在想到的人少,早点做。”
另一点卫采云没说,毕竟人情社会,不需要徐重开口,原先的老部下还是会给面子,凡事只要不过线就给开绿灯。说起来大姐的公爹也是可惜,不少老部下升得比他高,说不定还会再往上走,他却打算退了。等到退下来,有些事肯定没现在好办。
卫采云没跟安景云提这点,是怕讲得太明白,反而让安景云生出顾忌,她跟徐正则是好人,但善良需要保留棱角,不能凡事都替别人着想。
这俩啊,还不如小毛毛想得透彻。
嗯,然而毛毛同学因为年纪,乖乖地坐在教室上兴趣课。她和方辉挑的是世界电影欣赏,这课主要内容是看电影,一学期只要交一篇影评,十分方便划水。眼下上头放着电影,她在下面写作业。
这种分心两用的场合,安歌跟方辉一个做历史、一个做政治,做完换来抄。
“你们-抄作业!”
吴砾吃惊地嚷了半嗓子,考虑到电化教室还有别的班的同学,压低了声音吐出“抄作业”三个字。但每个字咬得沉沉的,飞石般扔向那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安歌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要吗?”
吴砾一哆嗦,这是害他!
“不要!”
“嗯。”安歌低头继续抄,字写得飞起来。别看一中提倡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兴趣班活动课多,实际上每门学科的老师都是狠人,讲课嗖嗖过,课后作业多。要想保持成绩领先,就得有点战略意识,抓重放轻,把更多时间留给自学和复习,否则跟不上课堂进度。“你昨天的数学作业是抄的吧?”
“……”吴砾嘴硬,“不是。”
提这个,安歌不是为了挑他的错,而是想提醒一句,数理化还是得自己做,不能让问题堆积起来,以后会越来越困难。
上方的大电视机传来熟悉的台词,“……你以为我穷,不好看,就没有感情吗?如果上帝赋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一定要使你难于离开我,就像现在我难于离开你。上帝没有这样,我们的精神是同等的,就如同你跟我经过坟墓将同样地站在上帝面前。”
1970年版本的《简爱》,女主相貌平凡,比琼芳登符合小说的设定,但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教室内所有学生不由自主抬起头看向电视。
方辉也看了一眼,低声对安歌说,“我不喜欢她。”
“我也是。”安歌同意。
确认眼神,他俩就是肤浅地喜欢……漂亮一点、轻松一点的。
***
开学两周后,秋季运动会近了,每个班的体委张罗着报名。
一中看重体育,每年开运动会借体校的训练场,赛程也尽量按照专业比赛排,项目众多。安歌二话不说,给自己勾了标枪、铁饼和八百米。前两项体育课不教,同学们没接触过,报名的基本上是各班体委,充数的;第三项是苦差,报名的不是体育生就是体委。
她和班上两名体育生商量了一下,除了各自的专项,朱新报了4x100米接力,游玮报了铅球和1500米。赛程有时间冲突,光尽着他俩薅的话精力不够,毕竟别的班也有体育生。
剩下的项目群众瓜分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重在参与。有体育课摸底测验在前,大家嘻嘻哈哈选短跑、跳远、跳高之类的,剩下男子5000米和10000米没人报。
1500米也算了,5000米?10000!
隔壁班有两个体校足球生报了,普通人上去就是去增加分母,还跑得累死。
安歌动员两回,多了一个报110米栏的-撑死110米,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吴砾凑上来看名单,“体委,方辉啥都没报,你光心疼他啊-”
这话说的,安歌懒得理,顺手按住方辉,“吴砾你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