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个时间去哪?”安景云压着嗓门追问。
家里有老人,徐正则也压着声音,“出去静静!”自从安景云不听他的,擅自安排一富的工作,又拉着夏芳二贵搞业余扒分,他早就窝了一包火。
他俩一闹,三个女儿都出来了。徐蓁抢着按住大门把手,警告似的喊道,“爸爸!”
徐蘅察觉到自己说错话,大水泡眼红彤彤的,憋着两汪泪,哭唧唧地扯着安景云的衣袖,躲在她身后。
安歌站在小房间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但也是不赞成的神气。
徐正则突然发现,孩子的话是真话,这个家确实由安景云做主,不要说女儿们,大概连一富二贵也只听安景云的。他一阵灰心,掉过头轻声说,“我下去抽支烟,就回来。”
夫妻多年,安景云连忙道,“我陪你一起。”
“不用。”徐正则勉强挤出个笑容,“时间不早,孩子们也该休息了。”
徐蓁觉得应该是自己陪爸爸下楼,好好劝他,可她还没做好作业,更别提预复习了,一想就犹豫了,不由自主避开安景云期盼的目光。
安歌回身加了件外套,简单跟老太太解释两句,拿着手电筒追下去,“妈妈,我带着钥匙。”
下楼后她没追多远就找到了徐正则,后者缩在围墙一处凹处抽烟,黑暗里烟头的红星一闪一闪。
安歌关了手电筒,站在他旁边没吭声。
说啥呢,别趁年轻伤害自己身体,再过十来年就不行了?
别跟妻女斗气,这世上最爱你的人也只有她们了?
不,这时候的徐正则也就是个三十来岁的爸爸-他是独子,又是最小的,差点是个宠坏的大少爷,然而生活并没放过他。
徐正则抽完一支烟,跟着小女儿的目光看向三楼,那儿一间亮着灯,一间暗着。
“我没用,什么都不敢,还拦着你们奔前程。”他幽幽地说,“毛毛,幸好你姓安,是安家的孩子。”
安歌认真纠正他的说法,“我是你和妈妈的孩子。”
徐正则不说话。
“世上有无数人姓徐,无数人姓安,一个姓而已。追溯到几千年前,都是凑在火边烤肉的原始人。”
这孩子,徐正则笑了笑,“怪不怪爸爸,一直劝你别留在美国?”
安歌摇头,“本来就不想留在那,从没动摇过。我的理想是当飞行员,以后有可能的话当宇航员,别的国家不会培养我。”
徐正则抬眼看向夜空,“要是你妈妈反对呢?”
“你们生我出来,我没办法反对。怎么过我的人生,我还是可以决定的,妈妈说了不算。”安歌挽住父亲的胳膊,“爸爸,我想当飞行员,大姐想当作家,二姐想当护理。我不会特别高看我的理想,也不会觉得别人的有什么不对。每人有自己的路要走,别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别人说什么,有什么要紧呢。
然而徐正则没感受到她潜在的意思,只是惊讶地问,“蓁蓁不是想学医?”
“她是从现实的角度出发,学医将来是专业人士,既可以保证生活来源,还可以便利照顾家人。”
徐正则若有所思,“我们给她的压力?”
“就算是,她扛不住压力,也不能怪别人。”安歌不觉得父母必须支持儿女的理想。
“那你呢?为什么想当飞行员?科学家不好吗?你成绩那么好。”
安歌笑道,“不影响啊,当科学家也得有个具体的专业。我年纪小,先读能源动力,或者工艺设计,到十八岁再上第二专业,飞行技术。”
徐重跟本地人武部的部长是老战友,徐正则对招飞流程也知一二,在高二就开始初选了,基本上不招女飞,所以对小女儿的话一向是听听而已,反正现实会教她改变主意,没想到这孩子已经有了计划。
他怕孩子将来失望,提醒道,“没听过谁有第二专业。”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事在人为。”安歌打了个喷嚏,摇着徐正则的胳膊,“我们回去吧,一支烟过去了。唉,爸爸,你们当大人的,老是问我们将来有什么理想,你们的呢?”
徐正则失笑道,“我们?我们还有什么理想,半辈子过去了,就指望你们了。”
哪还有另外的半辈子啊。
徐正则没听到女儿的声音,低头看去,毛毛眼里亮晶晶的,吓了一跳,“怎么了,感冒了?我们快回去。你跟下来干什么,我抽完烟就回去,难道还能离家出走?”
安歌跟着他走,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离家出走也可以,只要你高兴,有事别闷在心里。”
徐正则搓搓她的额头,“来,自己搓面颊,吹了冷风只要搓搓脸就不会感冒。”一边又好笑,“那你妈还不得急坏?我下个楼你就跟出来,离家出走你们怎么办?”
他的手指带着烟味,安歌撅撅嘴,“二手烟。唉,爸爸,你就算不管我们,也要考虑爷爷奶奶。”
“知道了,以后我尽量少抽,今天家里有客人。”在早慧乖巧的小女儿面前,徐正则真是一点火气都没有了。是啊,为点小事跟景云吵架太没意思。安景云不说,他也知道分居两处的两个老人都离不开她的照料。她也是希望家里的生活能好些,本身又能干,他怎么一时糊涂。
徐正则没想到,第二天学校老师就找安歌的家长谈话-为了了解安歌的想法,学校可是兵分两路,一方面找家长,希望家长配合掐灭早恋苗头;另一方面,又请了一位女老师跟安歌谈心。
安歌见初中的班主任找自己,立马猜到用意。
未婚的男班主任不方便跟小女孩谈早恋的事,这种工作还是留给中年女教师更适合。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初中的班主任也姓方, 教数学, 四十多, 地级市特级教师,性格爽快。
方老师趁体育活动课来的, 把正在打羽毛球的安歌叫到操场边。
“小孩子见风长。”方老师啧啧赞叹,比了下身高,“才几个月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