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韶和王厚都忙得不可开交,韩冈也不在厅中多留,直接走了出来。赵隆跟在他身后,到了院中,问道:“三官人,郭太尉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秦州?”
“大概要到七月中的样子。”韩冈算了一下。郭逵已经卸下了渭州知州的担子,但他还要去京城走一遭,这一来一回,就算他走得再快,至少也要到七月中,才能来秦州上任。
赵隆听了,一脚踹翻了院中石桌边的一具石墩。一脚之力,就让近百斤的石头咕噜咕噜的滚到了院墙边,“郭太尉半个月后才来,现在就忙成这般模样。等到他到了城门口,真不知会怎么样!”
“到那时反而会轻松下来,倒是赵兄弟你要忙起来了。”韩冈笑着拍了拍赵隆的肩膀,告辞离开。
回到自己的官厅,韩冈舒舒服服的在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武大便端了凉茶上来。半闭着眼睛,啜着甘甜清凉的茶汤,便有着让王厚羡慕不已的自在。与王厚有着鲜明的对比,韩冈身前的桌案,被擦得锃亮,笔墨纸砚摆得整整齐齐,就是没有一份公文放在上面。
勾当公事的工作,韩冈早已是熟能生巧,同时有着官厅中胥吏打下手,他的那一份,早上用上半个时辰就能处理得差不多。而且以他这段时间培养起来的对公事熟悉的程度,就算再面临刚上任是一人做五份工的窘境,韩冈照样有自信一个上午就能全数解决,中午时就可以回家吃饭睡午觉。
而韩冈的另外一份差遣,也同样无事可做。甘谷、古渭两处疗养院的成功,新培养出来的人手,让韩冈有了在秦州城建立第三座疗养院的底气。不过这事需要经过经略使批准,现在李师中把公文都积了一堆,韩冈也懒得找他。等郭逵来了,再请他批一个没在使用的营地也不迟。
六月的后半,韩冈的生活就这么突然的轻松了起来。
每天都是去衙门里把事情做完,再翻一翻过去的公文档案,或是去王韶、高遵裕那里参赞一下计划,等到午后,就可回家去休息。他这般悠闲,便被偶尔晚上会请他出去喝点酒的王厚恨得直磨牙。
王厚再气,也拿韩冈没辙。过去几个月梦寐已久的轻松日子,就在这半个月中终于降临到韩冈的身上,他过得是悠然自在,可以自由的掌握时间,可以系统的把经传重新再研读一遍。
好久没有这么完整的读书用功的时间了,过去的两个月,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害得韩冈只能零零碎碎的抽空读书。积累下来的一些疑问,还要写信想张载请教。
韩冈从王厚那里听说了,张载因为张戬的缘故,辞去了官职,现在已经回到横渠镇的家中,据说要设立一座书院。韩冈准备等古渭大捷的封赏发下来,就分出一部分财物托人带去给张载。刚开始的时候,他是打着张载的名号才脱颖而出,自保得全。现在以财物回报,确是理所当然。
“进剑者左首,进戈者前其鐏,后其刃,进矛戟者前其镦,进几杖者拂之。效马效羊者右牵之,效犬者左牵之,执禽者左首,饰羔鴈者以缋,受珠玉者以掬,受弓剑者以袂,饮玉爵者弗挥。凡以弓剑苞苴,箪笥问人者,操以受命,如使之容。”
这一天午后,韩家书房中的读书声又按时响起,但从敞开的窗户中传出的声音,却不似前几日那般的清朗流畅,听起来有些拖沓。
真要说起来,九经之中,《礼记》一经最不对他胃口。虽然里面有着中庸、大学等篇章。
但还有十几章,一条条一款款全讲的是礼法,吉礼、凶礼、宾礼,吃饭说话该如何,接人待客该如何,面见天子该如何,规定得极其繁琐,让韩冈看着头晕。只是在科举中,这却是必考的内容。
这《礼记》中记载的古礼其实早就被抛弃了,世间通行的礼仪也是往简单中去。尽管韩冈从张载、程颢那里,都听他们说过要复古礼,王安石这位学术大师,也是喊着要复古,但实际上,周时的立法完全不可能在宋朝重新推行,礼崩乐坏,孔子说过,要复古,圣人也没能做到过。
不过为了一个进士头衔,韩冈就算再没兴趣,都能耐下性子来把礼记背得滚瓜烂熟。如果他现在就有个进士出身,这次古渭大捷的功劳一立,他直接由选人转京官都是可能的。
“进士……”韩冈突然叹起,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留下的时间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