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昆说得好,”王雱给韩冈倒了酒来,再给自己和弟弟满上,端起酒杯,“不过市易法的好,可从来没见玉昆你提过。”
韩冈曾与王雱多次谈论新法,均输法、农田水利法、便民贷、将兵法、保甲法,都得到了韩冈的赞许。可这些法令之中,只有市易法,韩冈从来都不提,一句话都没有。他的态度,只要稍稍留意,就能知道端的。
“市易法不是不好,但推行此法得不偿失。”韩冈的回答,正符合他一向以来的倾向。
王雱和王旁两兄弟都不说话了。
市易法的造成的后果,眼下都见到,这条法令所引起的反扑,现在已经变得十分激烈。就在韩冈因科举前后之事而忙碌的时候,京城中的物价飞一般的涨上去,只要是市易务在卖的商品,都是在涨价。正如有人上书弹劾市易务,说如今京城中,是市易务‘卖梳朴,则梳朴贵;卖芝麻,则芝麻贵。’
这并不是市易务为了赚钱而胡乱抬价的结果,从政治利益上讲,直接负责此事的吕嘉问也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赚了再多的钱,也抵不了物价飞涨对他政治前途的危害。
究竟是谁在背后做手脚,不问可知。
韩冈是知道后世共和国开国后,上海的投机商是如何来对抗新的统治者的。不过那些商人们的反抗,在组织力无可匹敌的国家机器面前,就如螳臂当车一般可笑,很快就耗尽了家财,。
但王安石此时的新党,却不可能拥有后世那个党派的组织力和控制力,也无力保证足够的物资供应。更别提豪商们和宗室、和外戚,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他们虎口夺食——正如韩冈所说,此法得不偿失。
得到的财税利润,远远抵不过被消耗掉的政治资源。而且本已渐次稳定的朝堂局势,就是因为市易法而再起波澜。要说王雱不后悔,那是假的。再多的国库收入,也比不过新党的根基再一次被动摇。
新党内部,已经有人说要废除市易法。但王安石和王雱却是一步也不肯退让。一旦退让,就是大堤决口的时候到了。到时候,就是新法被尽废的结果。但也有人提议道,明面上不废除市易务,但慢慢的松弛禁令,让市易法不废而废。
两个方案都是要废除市易务,不过一个急进,一个缓进罢了。
“不知玉昆有什么办法?”王雱问着。
虽然说是对韩冈此前的意图插足经义局的行为没有芥蒂,但王雱的心中还是给他对二妹婿记上了一笔。他要看看韩冈对市易法能出什么意见?同时也盼望他能提个意见,改变现在不利的状况。
“坚持到底!”韩冈的回答出乎王雱意料之外,“六路发运司加速运货,放开来发售,将京城的物价打下去,看看那些人有多少钱来收购。”
市易务并不是由官府完全掌控,除了账本,估价和贩售的环节,其实都是让商人们来参与。而市易务的收入,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利润,是酬奖给这些与市易务合作的商人们的。如果能在短时间内,培养出新的一批豪商,取代如今的豪商阶层,便是一切可以放心。
“坚持到底可不是那么容易。”王旁摇着头,他可是对此深有体会。
“其实也简单。现在的正在闹腾的那些豪商,其实都已经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完全在耗家底了,只要能撑过去,他们不是负荆出降,就是坐以待毙。”韩冈冷笑了一下,“而且张、田、王、李能娶宗室,难道市易务中的那些就不能娶吗?一个县主不过是一万贯而已,宗女更是只有两千三千。何况娶了宗室的豪商中,总有不跟他们一条路数的。”
王雱叹道:“其实这些都有想过,只是缓不济急,需要别寻良策。”
王雱兄弟期待的眼神看着韩冈,韩冈摊开手,摇摇头:“到了战场上,若是没了粮草,诸葛武侯都要掉头往回走。”没有物质,也只能靠精神了,“小弟也变不出东西来。除了咬牙坚持,我也没办法了。”
韩冈的确是没有办法,但凡遇到有人哄抬物价,最靠谱的办法就是杀鸡儆猴,但闹得大的基本上就是曹、高、赵家的亲戚,而且是近亲,王安石也不能那他们开刀。另一个办法都是用洪水一般货物,耗光对手的钱财,将他们的气焰给打下去的,这就要靠掌控汴河水运的六路发运司的本事了。。
“对了,始终没有说过市易法之事的,记得还应该有一人吧?”韩冈看了一眼王旁,这还是王家的二衙内上次来见面时,不经意间说出来的。
肯定是曾布。
曾布从一开始就对市易法持有一些看法,前面吕惠卿回来执掌中书五房检正公事,大力推行市易法后,曾布对此法的态度就变得更加暧昧。
内部不靖,就是新党现在要面临的最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