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营地,韩冈回头望去,还能看到矗立在风车下的王旁的身影。他摇头感叹着二舅哥的变化:‘终究还是要出来做事,否则闷在家中,心理当然会有问题。’
一路顺顺当当的回到县衙,县丞侯敂就迎了上来。如果不是穿着官袍,白马县中差不多也没人会记得除了韩冈之外,县衙中还有一个县丞。
韩冈是七品朝官,朝堂上官阶与他平齐或是在他之上的文臣,也不过三五百人。仅仅是选人的县丞侯敂哪有与他分庭抗礼的能力,几个月来被压制得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现在一说县里的官,就是小韩县尊,至于侯县丞,就是一摇头,他是谁啊?
倒是县尉冉觉的名气几个月来大了不少。
为了在韩冈面前表现,冉县尉每天都带着乡中的弓手,披星而出,戴月而归,巡视县城内外。一些原本横行乡里的所谓的江湖好汉,冉觉为防万一,也全都尽数敲打过。有产业有家室的加以训诫威胁。而无产的泼皮无赖,就直接提溜到大牢里去,不管有理没理先打上一顿,翻出过往罪愆,请韩冈审了,该流放的流放,该充军的充军,一点也不宽容。冉觉下手之狠,让县中的一众强人鸡飞狗跳、狼奔豕突,皆是偃旗息鼓,不敢犯事做过。一时之间,白马县倒给整治出了一个夜不闭户出来。
侯敂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是荫补出身,已经在官场沉浮有二十年。他做事很稳重,也不爱出风头,平日帮着在县衙中拾遗补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他们都是聪明人,当上司忙忙碌碌的没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有几个下属敢于安坐钓鱼台,懒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也是同样忙得跟狗一样。更别提两人都还另外抱着着一份心思在。
向韩冈行过礼,侯敂立刻道,“正言,盛林乡大保保正方才遣人来报,上午的时候有了河北流民从野渡渡河,已经进入县中。”
野渡就是私人摆渡的渡头,而官营的渡口则称为官渡——不是三国时的官渡——白马渡就属于官渡,而白马县中这一段,也有几处野渡。不过通过野渡渡河,远比不上官渡安全。渡口之所以能建立,也是因为地理和水文的优越,否则天下行人商旅,何必聚集于此地渡河?
韩冈听了就问道:“人数有多少?”
“有七十多人。”
听着人数不算多,韩冈也算放心,笑道:“他们也是心急。我日前已经奏请天子,将白马渡的渡资就此免除,以免流民无力渡河。”
“这……”侯敂犹豫起来,小心提醒道:“白马渡渡资一日几近百贯,渡头上的艄公也是靠着分到的渡资养活家人的。”
“艄公的工钱县中会给他补上,但渡资肯定要免的。”韩冈坚持道:“任其流落河北饱受饥馁之苦并非朝廷之福,若是他们尽数移往野渡,甚至是私下里造筏过河,不知会有多少人出意外。”
“正言仁德,侯敂感佩不已。”侯县丞不吝谀词,捡着机会,就开始大拍韩冈马屁。
冉觉不是蠢人,侯敂又怎么会是瞎子?五座流民营,现今虽只有两千多,可每一座的规模都至少能安排下一万流民。这不是为了东京分忧又是为了什么?现在韩冈当面说得明白,更让侯敂这位县丞了解到他的用心,这一番折腾就是要留着流民在白马县。
既然知道顶头上司所想,聪明的官儿当然明白该怎么做。朝廷中的争斗,他们这等小官没得插手,而眼前这一位虽然地位还不髙,但很显然前途不会受到岳父太多影响的韩冈,他的大腿现在不抱,那还等何时?
冉觉清剿县中无赖、强人,而侯敂则是兢兢业业,与韩冈的三名幕僚密切配合,让韩冈可以顺心畅意的施展自己的才华。
注1:汶子山,后名为紫金山。与此时位于黄河中心的居山【后称凤凰山】都是由石灰岩构成的山体,如今已经被采石场挖成了坑,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