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也算是正直,至少是不忘本,举荐其师张载不遗余力。”
天地君亲师,尊师往往能与忠孝并提,韩冈一直以来不惜与王安石反目,都要推荐张载和气学的作为,其实为他博得不少赞誉。苏颂也是因为此事,而对韩冈有所赞誉。
“而且闻一知十,才智高绝,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大才。前些天与他见面的时候,说起了算学上的一些事。想不到他在算学上,也有着别出一番心裁的见解。”
苏缄吃惊不小:“他才二十多岁吧,就连算学就精通了?”
苏颂摇摇头:“算不上很精通,但他简化了九章算经中的一些算法,本于‘天元术’【注1】,却更为完备。这套简化算法,可以推而广之,就像出去砍柴,手上多了一把好斧子。说真的,能想出这套算法,韩冈的确是高人一等,可惜使用不当,未有深究,完全是明珠暗投啊……若是使用得宜,九章算经可就要大改了”
苏缄对算学一窍不通,九章算经都没怎么看过。苏颂这个侄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学闻名朝中,在算学和机械上是数得着的人物。看他说话时惊叹连连,尽管之中也有微词,但也可见韩冈的确得到了苏颂真心的认同。
苏颂见者苏缄若有所思,便问道:“不知二十六叔今日廷对有什么打算?”
苏缄也不瞒他:“桂州刘彝禁绝与交趾的交易往来,这点绝不可行,这等于是将边地所有的部族都推到交趾那边去。但整顿武备,还是该做的,已经不能再拖了。”
“桂州不是已经在练兵了吗?”苏颂奇怪的问着。
“练得应该是汉兵,而不该是溪洞土兵!”苏缄狠狠说了两句,转过话锋,“军器监的板甲还有神臂弓,最好都能下发一批到邕州的武库中来,在广西,只有汉兵才最为可信,只可惜现在的广西军是军令驰废,兵甲不精,不堪一战。前后两任经略,都只想着靠土兵来作战。”
两人正在说话,一名内侍过来通知,让他们去崇政殿外排队。苏缄苏颂都有些惊讶,他们觐见天子不是为了一件事,怎么一起得了通知。不过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起身随了内侍往崇政殿去,远远的就见着韩冈立于殿门口等候传唤。
一见苏颂,韩冈就过来先行致礼。苏颂是庆历二年的进士,论辈分与王安石一代,韩冈也不敢失礼:“韩冈见过学士。”
苏颂拱手回礼,听着殿中似乎有争执声,他有些纳闷,“怎么回事?”
“原本该出来的,门都开了,但不知怎么的又争起来了。”韩冈叹着气,视线一转,转到了苏缄的身上。
苏颂为之介绍:“此乃家叔,现任邕州知州。”
“邕州?”韩冈一望苏缄,便又与他互相行礼。
等到重新立定,苏颂低声问道:“今日玉昆上殿,可是为了板甲局中事?”
韩冈点头而笑:“板甲局粗有雏形,一个半月的时间,已经打造板甲整两千套。”
而且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板甲局中各个作坊已经磨合习惯,正是全速开工的时候。兴国坊内,板甲局所在的那片区域日夜烟火不绝,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从来都没有断过。差不多快要到达一天三百件的第一期预定目标上。
“能不能给邕州下拨一批板甲?”苏缄在南方久了,说话做事一向很直率。
韩冈顿时面现难色,这不归他管啊,“此事得请于东西二府。不过据韩冈所知,板甲一旦下拨,当会以京营和陕西为先,河东河北次之。”
广西的禁军才多少?南方诸路的禁军人数,加起来还不到北方的十分之一。
天下禁军,三分在京中,三分在关西,河北加河东也占了三分,剩下的一分,就是零散的分布在南方各路。而且这些禁军,说起打仗只能摇头,论起吃空饷,则是一个胜过一个。怎么都轮不到。
至少在北方禁军换装之前,南方是没有半点机会的,就连韩冈都无法控制。不过对于苏颂,韩冈最近正想结好于他,面子不能驳,“这样吧,韩冈可以在监中设法挤出一批神臂弓来,只要经过中书批复,就直接给邕州发过去,不会耽搁。”
苏缄听得大喜,他求得就是此事。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许多时候就算打通了高层,下面也会给添乱。要说服天子容易,让中书宰辅点头也不难,但让下面的监司做事麻利点,可是千难万难。眼下有韩冈的承诺,就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了——至少苏颂也说了,韩冈的人品不差,不至于会不守信诺。
几人在殿外又等了一阵,始终不见殿门打开,只听着殿中的争论声越来越大,就是离着殿门远了听不清楚,苏缄很有些纳闷:“里面究竟在说些什么?”
韩冈轻轻摇头,神色中有几分不以为然,轻声道:“是李逢谋反案!”
注1:天元术,是中国古代利用未知数列方程的一般方法,与现在代数学中列方程的方法基本一致,只是写法不同。其起源大约就是在熙宁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