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内铨外的阙亭中,每天都守着几百位官儿,就是不见人去成潼利夔、福荆广南这八路去。寻常官员去了这八路,升官倒容易——别说选人做知州,如琼崖岛上的那几个军州,甚至都有吏员权掌州职——就是很难再回来了。尤其是去岭南任官,一旦在那里待得久了,再想回北边来,几乎就不可能了。
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利州路、夔州路与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福建路、荆湖南路,这南方八路,由于地理偏远,中原之人多不愿去其地任职,常年是官等人,而不是一般的人等官。许多职位都是空缺的,只要有人肯做,这些职位任其点选,点到哪个就能做上哪个——这就是指射。
既然南方八路职多官少,朝中有无人肯去顶替,那么那几路仅有的一些官员,就不得不来回转任,根本就没机会回来。如苏缄,他中进士近四十年来,基本上都是在南方几路来回调任。狄青平侬智高的时候,苏缄他就已经是英州【今英德】知州兼广南东路都监,二十年过去了,他现在是邕州知州兼广南西路钤辖。一辈子全都消磨在岭南了。
苏颂看着苏缄神色郁郁,心中也暗叹一口气。他的这位二十六叔运气不好,一考中进士,就被发派到广州任职。偏偏苏缄没有拒绝,而是接下了这个职位。自此之后,官场生涯就再也离不开南方了。
“二十六叔,侄儿已经在家中设了接风宴,还是早点进城。”
苏颂说着。苏缄也只比他长了四岁,但辈份就是辈份。见了族中排行二十六的苏缄,苏颂也必须恭恭敬敬的道一声二十六叔,自称也只能是小侄、侄儿。
苏缄收起心绪,笑了起来:“劳子容费心了。”
“不敢……对了”苏颂谦让了一句又道,“二十六叔奉旨诣阙,得先去城南驿留个名,不过行李可先送去侄儿家里,省得来回搬了。”
苏缄点点头,“如此也好。”
苏颂这一次也是上京诣阙,然后就出京任职。不过他十岁随父进京,家早就安在东京城中,并不需要住在城南驿。同样的,苏缄也只要在城南驿留个名就够了。
待儿子与远房的族兄弟见过礼,苏颂便与苏缄同上了一辆车,其余人骑上马,一起返身回城。
一行人沿着大道从城东一直往驿馆来,沿途的富丽繁华的街市,让苏缄的几个从来没有见识过京师胜景的孙儿孙女,看得眼花缭乱。
与苏缄、苏颂同乘了一辆车的孙女儿,虽然守着礼仪安静的坐在苏缄的身边,但一对乌溜溜的眼睛一直望着车窗外。待到马车进城,突然扯着苏缄的袖子,叫了起来,“大爹爹!那是什么?”
苏缄随着孙女儿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几个或大或小的黑点,远远近近的浮在空中。不过他已经老了,眼力不济,眯起眼看了两眼,没看清天上飞的到底是什么。不过身边的苏颂,虽然也是年纪一把,也老花了,但他知道天上飞的究竟是何物。
“那就是飞船。”苏颂转头对苏缄道,“想必二十六叔北来的路上,也听说了吧?”
苏缄点了点头,又将眼晴眯成了一条缝,盯着天上的一个个黑点:“听说了,在泗州换船时就听说了。是王介甫的女婿做的吧?只是没想到当真能飞天。”
“没错,就是韩冈。”苏颂感慨着,飞船送人飞天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进水中,在天下掀起的波澜,就算猜也能猜得到,“素日见着虫鸟在眼前飞,想不到这辈子还能亲眼见着人上了天!”
“听说是在二月中旬,金明池里面上天的?”
“二月中是第一次。这一个月来,金明池天天都能看见飞船上天,已经有几十个胆子大的坐上去过了。”
“那些都是带着人的?”苏缄抬手指着天上一个个圆球状的物体,随着马车前行,离得最近的飞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能载人的叫飞船,不能载人的,如今的诨名是热气球。现在城中天上的这些,其实都是热气球。”
苏缄很是惊讶:“才一个月的时间,怎么造的这么多?”
“只是没人去想,当真要造起来其实再容易不过,而且也不是军器监造的。”苏颂说起来都觉得有几分好笑,“第一家是紧邻着兴国坊的王家铺子,听说就在金明池飞船试飞后的第四天,两个热气球就带着招牌上了天,接下来就是日日宾客盈门——也亏他们想得出——之后才半个月功夫,七十二家正店,如今家家门口都开始悬挂热气球。旧时是彩楼欢门,如今就是气球悬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