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竺、陈震,这两个关西人能将眼前这一条废弃河渠的来历用处说得一清二楚,并没有人感到惊讶。张载门下的入室弟子没有一个是只会读经书的书呆子,水利河工是这个时代最为重要的政务之一,只要有心出来做事,都必须知道一点。
周毖也仿佛是为了在韩冈面前表现自己,不甘示弱的说道:“白河入汉水,汉水入大江。沙河则是汇入淮水,走蔡河入京城。沟通两河水系,通漕运于京师。如果漕渠打通,就能从京城乘船南行,直入桂州。”
“可惜就是地势差了一截。第一次开凿,很快就被山洪冲毁了。第二次开凿虽然成功,但用了十余万军民所打通的渠道,最后的水深就只有一尺不到,”陈震指着下面的河渠,“许多地方只能没脚,勉强让空船走。”
“襄汉漕渠虽然两次都没能成功,但不是还成了一段?”李复说着,虽然他也不认识眼前的沟壑,但他对于国中的水利河渠,照样有着深入的了解,“沟通江陵汉江的漕渠可是凿通了。从襄州自汉江南下,不用一直走到鄂州【武汉】,直接可以通过江汉漕渠转入江陵,少走上千里水路。”
“水道不通,怎么说都没用。”马竺叹了口气,打算息事宁人,“可惜了。”
陈震突然笑道:“小弟对于此处地理不明,不敢妄言。不过如果仅仅是水势低浅,到有些变通的办法。”
“有什么办法?”几人一起追问。
“用斗门!汴河之上,可就是用斗门来调节水势,并放水淤田。”
“若是能用早就用了。”周毖摇着头,“斗门的确能调节水深,但汴河本来就有活水,眼前的这条襄汉漕渠,渠中之水只能没脚,斗门根本没用。”
四名同窗隐隐的在较量着自己的学识,韩冈倒是乐见其成,良性的竞争是好事。而且等他们到了任上,自然而然会各自分工。自己这边也会将他们的情绪控制住的。
他也跟着看了看眼前的这条河沟。当日南下的时候,他也跟章惇也聊起过有关这条废弃运河的事。
其实这里就是后世的南水北调的通路,应该是中线。丹江口水库的名气老大,韩冈还是有些印象。他记得南水北调的中线可以自流到北京,应该就是靠了丹江口水库的大坝来提升水位。
眼下当然不会有丹江口水库,所以两次开通,两次失败。第一次被暴雨冲毁了渠首的石堰。第二次的确打通了,但水位太浅,无法行舟。
只要方城山这一段漕渠能开通,就可以走水路从邕州直达开封,只需要中间换几次船——现在其实也可以,不过那是要绕道扬子江,入汴河,多了几千里出去——而更重要的就是方才陈震所说,开封沟通南方的命脉就不会只有汴河一条。
但方城垭口,看似平缓低矮,偏偏实际上就是高了那么一截出来,使得水道难以通畅。不过以韩冈看来,跨越方城山的这一段漕渠并不是不能使用。
渠道中水位低浅,这个问题也很容易解决。将河底掘深,再使用堰坝和船闸——此时叫做斗门——调节水位就可以了。调节水位的设施,汴河上就有,而灵渠中的三十六道斗门,从秦朝一直用到现在。
但正如周毖说的,单独一重斗门对水位的调节能力太小,而方城垭口的这一段渠道,则需要更髙的水位,所以不得不放弃了。可这个问题,只要能使用堰坝加上多级船闸,完全可以解决。通过堰坝将渠中水位抬高,并使用多级船闸来让船只通过堰坝,有很大的希望成功。而且实在不行,还有轨道呢,只要中间几十里周转一下,也不算麻烦。
不过这是后话了,眼前还是先休息,如何平灭交趾才是当前要应对的问题。
一起进了驿站,吃过简单的晚饭,韩冈等人就在并不算舒适、但还算干净的房中睡下。
只是到了半夜,一阵蹄声将韩冈惊起。
掀开被子下了床,听见外面一个劲的催促着驿卒快点换马。
韩冈有些觉得不对。夜中还在路上奔行,肯定是紧急军情。眼下南方有战事的当然就是广西。而且他们从这条路南下,而广西的战报理所当然的也是从这里北上。
韩冈披了衣服,唤了睡在外间的亲卫起来,“去问问是哪一路的人。”
亲卫忙忙的下去了,但只这片刻时间,铺兵已经换了马走得远了。亲卫回来后,禀报道:“驿丞说的,是从广西来的,但到底是何事却不知道,也不敢打听,但他没看到铺兵身上带着露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