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脚哈哈狂笑。
骑兵追杀步兵所在多有,可步卒追着骑兵砍杀的情况,却是难得一见。
李铁脚麾下的五百甲兵,身上的铁甲、陌刀足足有三四十斤重,只能快步行走,连跑步都做不到,可他们现在却偏偏是在追砍着转身逃窜的铁鹞子。
一口气攻过来的铁鹞子为数太多,尽管其中分了批次,也在两侧留下足够回转的空当。可两侧的山上站着宋军的弓弩手。当前阵没有冲破宋军防线,准备转回为后阵空下位置的时候,却被乱箭阻住。而后面又急速涌来,顿时就堵在了山口附近。而山上的宋军弩弓手们,这时候也聪明的纷纷转移目标,向拖在后方的铁鹞子射击,拦住了他们的退路。
进退两难的党项骑兵,如同放在砧板上的鱼,被乱刀剁砍着,血液飞溅起来,让谷中泛起了暗暗的红。
就在李铁脚指挥麾下的陌刀手斩杀着铁鹞子,宋军的后阵也迎来了党项骑兵的冲击。
按说党项人已经吃足了神臂弓的苦头,不会傻乎乎直奔严阵以待的宋军杀过去。可后阵的阵型乍看上去并不齐整,仿佛是仓促之间才成型的队列,看到这一幕,这一队骑兵便毫不犹豫的直冲而上。
看着敌军越冲越近,已经进入了射程范围,可把守后阵的指挥使仍然没有下令射击。而是让他麾下的战士们端着手上的重弩,继续在等着机会。一直等到冲到了只剩五十步的距离,最多三五次呼吸就能杀到眼前。这位指挥使才向下一挥手。
第一排开始射击,箭矢齐刷刷的飞了出去,立刻就人仰马翻,让五六名最前面的骑兵重伤倒地。当后续的骑兵从前方的阻碍中脱离,想要继续前进,立刻迎来了第二排的箭雨。紧接着就是第三排,第四排。这一个四百多人的指挥被分做了前后五排,让弩手们在射光箭矢之前绝不会停下张弓搭箭的动作。而为了给后方空出前进射击的位置,这一个指挥的阵型也的确看上去是有些不整齐。
突前、殿后加上护卫折可适的中军,这三个指挥都是麟府军中的精锐,只有跑上山的两个指挥稍差一点。不过能被选上成为前锋军中的一员,也不是普通的队伍。
李铁脚正带着追砍着埋伏在支谷中的铁鹞子,山坡上两个指挥的弩手正帮着他阻拦敌军的逃窜;偷袭后阵的一队骑兵,则被神臂弓射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选择返身逃回。
折可适这时已是在望着道路的前方。就在后阵刚刚响起弓弦声的时候,派往前方探路的游骑回来了。只回来了一人,在肩膊上还插着一支雁翎箭。
就在提着陌刀追看铁鹞子的将士们,在谷中髙呼着胜利的时候,前方又出现了一队骑兵,大约五六百骑。在欢呼声响起之后,快速的冲刺一下便缓了下来,继而慢悠悠的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这本是完美的三面夹击,三路攻击之间只差了片刻。不论以哪一国的标准,都可是说是同时了。只是那两路败得太快,如果计算交战的时间,也就是一个回合的样子,几乎是甫一接阵便被击败,让三面夹击蜕变成了各个击破。
但折可适的心情没有放松下来,再看到最后一支骑兵的同时反而一下抽紧了。
与之前的铁鹞子相比,最后出现的这一队骑兵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不是说装束、战具和骑乘的马匹,就是连前进的队形,马蹄声的节奏,都与党项骑兵有着如同府州、丰州之间一般遥远的距离。
出现在眼前的这一支队伍,他们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开来,攻入丰州的宋军上上下下都做好了碰面甚至交手的心理准备,只是突然之间遇上,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是契丹……”阵列中突然一声惊叫,但立刻就断了声音。
折可适麾下的将士们刚刚击败了铁鹞子的兴奋,就在片刻之间冷了下来。与百多步外的敌军骑兵互相望着,场中一片死寂,气氛如同绷紧的弦,似乎下一刻就会迎来石破天惊的爆发。
折可适举起了手,随即,把守前阵的弩手们将已经张好弦的神臂弓举了起来,空气仿佛凝固了。
折可适心如电转。山谷中的士兵们已经得到了消息,在他传过去的命令下正在做着调整。虽然此前短暂却激烈的战斗消耗了他麾下军卒们大量的体力,可就算那一队契丹骑兵攻过来,只要他肯付出代价,折可适有自信能将这一个对手彻底击破。
但对面的骑兵并没有跟着铁鹞子一样试图直接冲击宋军阵列,而是犹如狡猾的豺狼一般远远的观察着战阵。
呜的一声唿哨响起,一支只有十几骑的小队突然向前猛冲,飞动的马蹄像是要直攻上来。当宋军弩手们的食指即将扣下扳机,那十几名骑兵却准确的踩在神臂弓有效射程之外,停了下来,并不再接近,而是兜转了回去。
‘这是在试探!’折可适眼神更加凝重。
只过了片刻,又是一队冲了上前,还是冲到一半就转回,只是这一次回转的地方又近了几步。
当契丹骑兵第三次冲来,又在九十步左右的地方回转,身在箭阵中的弩手们稍稍起了一点骚动。
折可适咬了咬牙。这样一次冲击,只要再来几次,下面的士兵恐怕就会忍不住收紧自己的手指。
他看看支谷之中,铁鹞子已经远远逃离,陌刀阵也退回了,在谷口内侧重新列队,山坡上的两个指挥则同时做好了调整。至于后阵的士兵,完全不关心背后发生了什么,一心一意压制着对面的骑兵,将他们越射越远。
折可适低头吩咐了一句,让传令兵立刻上前。
契丹骑兵又将那套把戏重复了两次,每一次引起了更大的骚动。如果是党项骑兵来,没人会在乎。偏偏换作是契丹人做来,就硬是能让军心有些许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