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镜子,仔细整理着妆容,外面突然一阵喧闹,然后严素心就听着一片声在喊,“龙图回来了,龙图回来了。”
听到家人赶过来的通报,严素心三两下将妆草草画好,急急忙忙的就出来了。王旖、周南和云娘很快也都前后脚的到了堂屋中,蒙学中的读书声也停了。
全家人都在等着一家之主,但韩冈过了半个多时辰,才从前面的衙署回到了家宅中。
一别经月,韩冈瘦了些许,也黑了些许。
或许是真的是劳碌命的缘故,在严素心的记忆里,她的丈夫脸上的肤色,总是脱不了晒出来的黝黑。韩冈并不是王相公天生的黝黑,如果能养尊处优,也能如普通书生一般白净,这一点,严素心作为枕边人是能确定的。可惜偏偏天南地北的在外跑,连将养的时候都没有。
就是回来了,心还在公事上。严素心看着韩冈手上拿着一张密布着小字的纸,说着话时还时不时瞥两眼。
“官人,那是什么?”先不高兴起来的是王旖。
“是才编好的《三字经》。”韩冈手扬了一下,“是邵彦明【邵清】、田诚伯【田腴】的一番心血。”
家里面的妻妾都知道他们的丈夫现在想做什么,在做什么,听到《三字经》,都惊讶道:“都已经编出来了?!”
韩冈摇摇头,看着纸上的文字:“还是要改,得再浅显一点才好。这是蒙书,不是注、传,没必要解释,提到几个字,知道有这回事就够了。说得深了,小孩子反而难以领会……已经改了三次了,这毛病还是没改好。”
“慢慢来,不用急的。”周南劝道,“就是念着《千字文》《兔园册》,官人你不也是中了进士了吗?”
“此事不能不急啊。”韩冈笑了笑,却是让人将文稿收了起来。
平常私塾中为子弟开蒙,也不都是拿起《千字文》就来读,拿起《论语》就来背,也是有更为浅显宜用的书册,比如《兔园册》之类的书,只是太过粗浅,被士大夫看不起。
但汉晋留下来的蒙书失传的失传,无人使用的无人使用,也就《千字文》用得多,与之并称、从西汉用到唐代的《急就章》如今都少见了。
《百家姓》和《开蒙要训》是时人所编,流传的并不广,但韩冈却也搜集了过来。
他搜集蒙学课本当然不是为了给儿女们,而是要编订一本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的蒙学书籍——《三字经》。
算学的课本,韩冈已经编写好了初稿。基本上就是小学数学的水平,又将加减乘除等数学符号、还有民间用来标记货物的草码进行标准化和正规化,放进了课本中。
自然地理的课本,韩冈是亲自在编写,文字尽量浅显,但要在其中融入格物之理,写起来要花些时间,不过也已经写好了大半章节。
至于社会学科的课本,其实就是被士人瞧不起的《兔园册》——是唐太宗之子蒋王李悍命僚佐杜嗣先,仿效应试科目的策问,引经史编纂而成的一条条解答。比起经义,更有实际作用。五代时声名显赫的宰相——不倒翁冯道,甚至都时常读来作为治国的参考。
但除此之外,还需要一本提纲挈领,将气学要旨灌输给蒙学中的儿童的教材。所以韩冈还需要一本《三字经》。
《三字经》一文看似浅显,却是抢占儒门道统的先锋。比如开宗明义的第一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便是孟子的要义,一旦流传开来,荀卿一脉自然就会变成非主流。
至于之后的篇幅,韩冈也记不得了——想来出自后世的这一篇蒙学文章,有许多都是不能拿来用的——但将自然、历史、纲纪、人物,一些世间的常识集合在文中,掺杂进气学要义,却是不用记得三字经,也是知道该向什么方向去编纂。
韩冈将这份工作,交给了他的幕僚们。他们基本上都是气学门徒,领头的邵清、田腴更是追随张载多年。听到韩冈的解释后,要将太虚即气、天人合一、民胞物与的观点,以及格物致知、学必为圣、经世致用、笃行践履的行事原则,都糅合进蒙学书本中,让气学传之天下,自然是人人尽力。才一个月的功夫,就有了初稿。但问题就是太深奥了,改了又改,还不能让韩冈满意。
蒙学课本是用来灌输,而不是让人理解的。不明白这一点,《三字经》可不是那么容易能编纂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