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开封府析断有不尽人意之处,自有诸法司复核。”
同样的话出自不同人的口,用意就截然不同。
王安石并不完全放心自己的女婿,朝堂上谁都知道这一点,但谁也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的表现出来。
“这么多案子压在沈括一人身上,开封府怎么办?”
屏风后,原本明确的态度忽又变得暧昧起来。
“有判官在,有推官在。”韩冈即时回答。
“……即如诸卿所言,都交由开封府吧。”
无人再反对。对叛逆党羽如何处置的争论,此时暂告一段落,直到开封府那边有了结果。
结果如韩冈所请,却没人认为这是韩冈的胜利。
但韩冈面对众人的双瞳中,是毫不动摇的坚定。
借重沈括是一回事,将希望放在沈括身上却是另一回事。
沈括的问题得之后再说,他就算当真做了墙头草,拧回来也好、拔掉也好,韩冈都能做得到。
而章辟光会倒过来更是意外之喜。看来之后要与章辟光多亲近亲近了。有他在开封府盯着,沈括想要做出些事来,也会受到牵制。
另外还有件事,韩冈双眼一扫身周的同僚,可能是自家的态度让人误会了,使得李定、吕嘉问他们弄错了一件事。
蔡京被一了百了自是最好,也是韩冈所期待的。故而方才也的确有些疏口,让李、吕之辈,以为找到了可供利用的破绽。
可蔡渭还活着,蔡硕也还活着,应该参与到叛乱策划中的刑恕也还活着,他们都还要被押往开封府狱中等候审判。
这样还不够吗?
“一众逆贼从党将发送开封府,那曾布、薛向该如何处置?韩卿,你怎么说?”
太后明显的已经很疲惫了,待前事一了,便重提曾、薛二人之事。有了之前的缓冲,她相信应该能快一点解决争论了。
韩冈站了出来:“在这之前,臣有一事当问?……敢问殿下,赵颢当如何处置?”
“不是赐死吗?送其一丈白绫,吾明天不想看见他!”太后的回复极为决绝,她当真是对亡夫的二弟厌恶透顶。
而韩冈紧接着又问:“其子孝骞呢?”
“……毁其玉牒,族谱上除名,找个地方养着吧。韩卿,你看如何?”
“殿下所判,臣无所改易,亦无可改易。正当如此。”韩冈点头,又道,“首恶、从党既然皆已有定论。曾布、薛向如何处置,便可以以此为参照。”
赵颢一死,四名首恶便一个不剩。而罪行更轻的从党,虽然还没有审问,但两边争论到最后,也就是一封赦诏了事。
对他们的处置,就是判决曾布、薛向的界限。
韩冈带着众人生生绕了一个圈子,最后定下了断案的范畴。
“赵颢既被赐死,为了京中安定,还请殿下对曾布、薛向稍作宽待。依律,从犯亦当减主犯一等论处。”
“赵颢是先帝二弟,英宗与太皇次子,否则何能逃脱凌迟极刑?”
“曾布、薛向皆是士大夫,国朝故事,何曾有士大夫以凌迟死?”
“无论如何,首恶已轻纵,曾布、薛向自不宜论之于死。”
“还是韩卿之言有理。”
太后的话,让吕嘉问一时襟口。从口气上,听得出她明显已经对持续不休的争论感到厌烦。
曾布、薛向两人并不足论,万一恶了太后就得不偿失了。不能再拧着太后的心意来。
“但区区远流,不足以为惩戒。”
“臣以为当举族流放交南或西域。三千里或不足,万里便可。”
“交南瘴疠遍地,多蛮夷,少人烟。而西域虽苦寒少水,生活却不甚艰难。”
西域还叫生活不甚艰难,那可就真是一个笑话了。除了几处绿洲,那里的生活,可不是中国之人能够想象。更不是以宰辅侍制之尊,在京城中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的一干人,能够想象的。
但比起交南的气候和疫病来,却的确要轻上许多。交州的极南之地,比起岭南诸州更为可怕。
“西域缺乏人口。”
“西域的确缺乏人口,但西域诸族交杂,又有敌寇,万一中国之密泄露出去,就又是中国之害。当以交南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