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旖乍听闻便惊出了一声冷汗,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黄裳等门人上门来,名为安慰、实则沾光。谁都知道,经过这件事后,再没有什么事能阻止韩冈回到两府。
可在王旖看来,这做官都做得提心吊胆,每天都要在刀尖上走路,还要与政敌相争,又为了道统,四面树敌,这样的官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一日之间,或入云端,或坠泥沼。其得失进退,皆是归于天命——天子之命。
还不如退到地方军州上去。
一旦退出朝堂,按照多年来的惯例,留在朝堂上宰辅绝不会赶尽杀绝,天子也会刻意保护。
天道好还,报应不爽。谁知道过个几年,这一位被赶出京城的失败者,会不会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皇帝也需要留一把刀子,用以威慑朝堂。
就是当年新党对旧党,从上到下皆视如寇仇,欲除之而后快,最后还不是一个个在地方上安享富贵?
而且做到韩冈这个地位,离开京城到地方任职,谁还敢劳动他做事?就是每天开宴饮酒,来自京城的诏书,也不会是斥责,而是问一下酒够不够喝,钱够不够花。
好生的休养几年,让家里安安心,也能教导着儿女们成才。
可事情哪有那般容易。
王旖叹着:“也要官人愿意才行。”
韩冈有其目标,他要施展抱负,就必须留在京城中。可这样一来,日后如今天这般要担惊受怕的日子可能会更多。
正苦恼的时候,却听见外面一片人马喧哗,那声势是她日常听惯了。
王旖惊讶的站了起来:“是官人回来了?”
的确是韩冈回来了。
韩冈在外院没有耽搁太久,门人如黄裳,都以为韩冈会在宫中值守,早就告辞走了。
没有什么事需要吩咐,他很快便踏进了内院,
王旖已带着周南、素心和云娘,在门内等候,看见韩冈,便一起
反复说着:“官人回来就好。”
“都哭什么,乱臣贼子,为夫杀得还少了吗?过去也不是没有亲手杀过,何必担心。”
一想到差点,方才韩冈,心神松懈,便再也难忍住了。
韩冈“还以为你们看到为夫,会问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官人今天怎么回来了?”
韩冈微微一笑:“没了事情,当然要回来。难道没事留在宫中不成?”
韩冈笑了笑,便收敛起来。以王旖的聪明,应该明白自己今夜没有留下宿直宫中的问题。不过再大的问题,也要比今天早上,太皇太后坐在屏风后时要要强出百倍。
回想一下,今天的确是险。性命攸关之处,不比他当年刚刚病愈的那段时间稍逊。
幸好是过去了。
可到了这个地位这个年纪还要与人搏命,真要说起来,肯定是做错了。
方才太后没有留下自己在宫中,若是往好处想,是太后神思混乱,以至于疏忽了。可事情哪可能那么简单?
经此一变,总会有些想法。
坚持保住小皇帝的是自己,不论此事对错,政治上反复多变是致命错误。就算错了,韩冈现在也打算坚持到底,拖个几年,等风波平息之后,再说也不迟,现在则是绝对不行。
……………………
“真是想不到。”
沉寂了不知多久,张璪突然冒出了一句。
“谁都没想到。”章惇道。
“本人也是。”张璪说。
韩绛皱了皱眉:“想不到什么的,用不着提了,今天想不到的事太多了,不多这一件。”
章惇道:“的确不用提,事后总不可能晾着……功劳就是功劳。”
“嗯。不错。”苏颂略点了点头。
虽然全都没有主语,不过到底在谈论的是谁,宰辅们各自都是清楚的。
“算是好事,不论从哪边来说……”章惇侧脸对苏颂道。
苏颂也没有否定。
回想起来,就是太后偏信韩冈一人,才会酿成今日的大祸,差点将太后和韩冈他们自己都烧进去。要不然,乱臣贼子是不会有任何机会的。
但从今日之后,就不可能再恢复到过去了。
韩冈本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今天在朝会重开后的作为,可以说是苦心积虑。
宰辅以外的一众朝臣,是韩冈出言带进崇政殿的。但最后又是韩冈将这些人给带出去。
他们除了唱反调,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不过,给太后看见他们在唱反调就已经达成目的了。
今天晚上,太后肯定会来召见众人。
一名内侍匆匆而来,几位宰辅看过去,是方才跟随在太后身边的一人。
‘终于来了。’韩绛、章惇、张璪、苏颂都这么想着。
“东莱郡公何在?”那名内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