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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两个。”
曾贤次日回到书院,一名同学就凑了上来,低声通报最新的消息。
“发配?”
“开革!”
“西域难道不缺人了?!”曾贤反应很大,这可关系到半贯制钱的赌金。
韩冈看重西域得失,此事人尽皆知。所以只要有机会,许多官员就会将人发落去西域。不管是不是罪囚,只要有汉人在那里占着土地就可以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使是罪囚,也远比蛮夷更可靠。
曾贤本以为赌这一票不会输,没想到这一回却变了样子。
“缺得多了。”压中冷门的同学嘻嘻笑道,“但总不能‘弃灰于道者弃市’。就拿了两件衣服。”
“怎么说?”曾贤问道。
从同学处得到了详细,曾贤苦了脸,许久方叹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曾小乙,输便输,不要输不起啊。”赌赢了的同学笑着说道,“说真的,被开革还不如去西域,不过是换个地方种田,朝廷其实已经很宽大了。”
“西出阳关无故人。”
“无故人总比自己不能做人要好。饿肚子,可是要变鬼的。”
曾贤抿了抿嘴,却也不再强辩。
书院里都在这么教。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
气学一脉,从不空谈仁义。在他们的心中,百姓吃饱穿暖,才有知礼知耻的基础。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的是复圣颜回,不能拿圣人的标准要求普通人。
所以士人想要实践横渠四句教,就必须先从实事做起。
求实,务本。
乃是气学一脉治学的宗旨。
“更别说你我若去西域,立马一个官身,再来几年,说不定就能入流了。”
书院中的消息很灵通,图书馆中,连朝廷下发到县中的塘报都有。
曾贤当然也清楚,如果自己愿意去西域,即使不能立刻做官,可历练一段时间后,还是有很大可能成为有俸禄的官员。
可是这个决心不是那么好下的。去了西域任官,这辈子还能不能回中土可就难说了。天下人人向往中原,四荒的官都没人愿意做,所以官吏一旦任职岭南,这辈子就要蹉跎在海天之外,就是进士也难保能够重返中原任职。西域现在的情况,说不定就会跟那岭南一样。
不到万不得已,曾贤还不像将自己的未来给赌进去。
“好了。小乙。”一只手伸到了曾贤面前,“愿赌服输。”
曾贤叹了一口气,然后认命的开始往怀里掏钱囊。刚摸出几个金灿灿的大钱,就看见一人徐步走来。
看见那个衣着寒素的年轻士人,曾贤连忙将钱重新揣进怀里,拱手行礼,而他身边,已早有人弯腰躬身。
“曾贤见过助教。”“赵菏见过助教。”
那人微笑着一一还礼,寒暄了两句,然后告辞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赵菏茫然若失,“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
“文诚先师的儿子,只要去东京城,哪个门子敢拦着他?颜子,张助教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
横渠先生张载张文成的儿子张因。
张因在书院中是属于比较特别的学生。在学习的同时,还辅助教学,是为助教。
张因是张载唯一的儿子,张载过世时,他尚未成年,因张载遗爱,故而备受张门弟子的照料。一众弟子,以韩冈为首,纷纷赠金赠地,使得张因成为横渠镇上除了书院之外最大的地主。
而张因成年后,就将自家的土地捐了大半出来,大部分做了书院的学田,小部分则是留作族里的祭田。只给自己留了百亩,供养老母,供己读书。
书院中,寻常学生要么学义理,要么学治事,张因是两者并重,一面苦读张载的著作,一面则学习自然数理方面的知识,对科举则毫无兴趣。
前两年大考,张因位在前列,山长苏昞曾兴奋的对人说,‘释迦不以罗睺传,老聃不以子宗传,孔子不以伯鱼传。气学一脉,子宗可传。’
所以在书院中,张因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父亲而受到师生们的尊重。
“听说顺丰行的冯东家这一回来,还准备请了张助教一同上京,但张助教又拒绝了。”赵菏轻声说,满是羡慕。
“也不是所有人都想上京的。”
曾贤拍拍手,背后有靠山,不愁吃穿,不愁前途,安安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放着这样的日子不过,上京做什么?
要是自己有张因的条件,也肯定会留在书院中,去打造那些机器。看着巨大的机械转动起来的样子,远比读书更有趣。
只可惜啊,曾贤想着,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有张因的条件,未来依然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