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不明白,韩冈这又是想做什么?
“玉昆,你是怎么对太后说的。”
“一旦吕惠卿在殿上要让陛下归政天子,陛下若是依然让其就任京外,不免有吕武之议,若是留其在京,必然会聚集起一批郁郁不得志之辈,大肆诽毁朝政。”
这是章惇之前对韩冈分析的话,竟被韩冈转述给了太后。
这不是韩冈要抢功劳,而是韩冈替章惇分担日后来自朝野的攻击,挺身为章惇作掩护。毕竟最不希望吕惠卿回京师的不是韩冈,而是章惇。
章惇看着韩冈那张平静的面容,真希望自己有个他心通的本事,能将他的五脏六腑给看个通透。
“那太后又是怎么说的?”
“‘相公想让吾怎么做?’”
“玉昆……”
章惇都没力气了,韩冈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此事陛下心知便可,免得届时猝不及防。吕惠卿才识过人,熙宁时便已入政事堂,如今久在外郡,自是心生不满,希望朝中有变,得以重回两府。”
此乃诛心之论。
吕惠卿如果当真提到撤帘归政之事,在太后的心目中,立刻就成了无法信重的小人。而此前,纵然比其他宰辅疏远,至少也是可以放心让其镇守要郡的重臣。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吕吉甫会在觐见时,提起撤帘归政之事。”韩冈说道。
“玉昆,我之前也说过了。吕吉甫其意在天子,而非太后。又远离朝堂多年,急需声望。即使他明知我们会在太后面前说他是非,他也绝不会避让。这一次,是他唯一的机会。”
“那太后在一日,吕惠卿便得外任一日,再无机会返京。”
“等到天子亲政,他便是宰相第一人选。”
韩冈轻轻摇头,“那他有得等了。”
方才向太后还在殿上叹息,‘只要官家成才了,吾便撤帘归政。垂帘听政,说起好听,做起来有多累,又有谁知道?’
太后虽是叫苦,可官家若是不成材,他亲政之日依然遥遥无期。
成才与否,谁来评价?
只要太后垂帘下去,她和天子之间的裂痕将会越来越深。对那些支持天子亲政的官员,自是会越来越不待见。
当朝臣们明白了这一点,在吕惠卿成为天子一派的赤帜后,朝臣们就必须要在双方之间选边站了。在人心混乱的时候,统一思想——或者说整风——是必不可少的。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都要在这一次区分开来。
韩冈对此有着清楚的认识,而章惇同样明白这一点,方才在殿上请求太后继续垂帘的宰辅们,都明白这一点。
天子大婚在即,已经容不得人再暧昧下去了。
接下来,太后什么都不需要做,自然会有韩冈、章惇等宰辅冲杀在前。
“你我当先一步做好准备。”章惇说道,“朝野内外都得有所准备。”
未来的压力,将绝不仅止于朝堂。
“那就给他们添点乱子。”
韩冈命人拿来纸笔,开始在上面写字。
他并不在意士林中的评价,好也罢,坏也罢,都不会影响到他在民间的声望。但在士林中有个好评价,总比坏的要强。
“童生,秀才,举人,进士。”
韩冈写出来的八个字,章惇只看了一眼,便心下了然。
秀才是对读书人的尊称,相对于贬低的措大,而举人,自是贡生。加上之后的进士,前面的童生就很好理解。四个词联系起来,便是一条路,一条读书做官要走的路。
但韩冈特意写出来,自然用意更深。章惇抬头,“这四个有何用意?”
“阶级。”韩冈极为简短的回答道。
章惇脸色陡然一变,“玉昆,你可知道,你一旦这么做,可是要得罪所有北方读书人!”
“放心,”韩冈笑道,“这怎么可能会不考虑到?一是一,二是二。”
“……那还有用吗?”
“当然,只要有足够的好处,或许收买不了一个人,却肯定能收买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