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一直都在看着面前的北地军州军备资料,之前的议论,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听了还是没听,闻言方抬头:“胡完夫看守门户足矣。”
章惇微微点了点头,再回头看向众人,挺直的腰背,支起的手肘,彰显着主导者的气势,“我意与玉昆同。胡宗愈在大名四年,官声不恶,方今北境镇、定、保、雄诸军州临敌备战,大名为其后,需稳。”
既然已经确定让李承之和熊本出外为帅,大名府就不需要资望、品级更高一层的知府。免得前面开打,后面争权夺利,互扯后腿,到时候,砍多少脑袋也挽回不了失去的机会。
而韩冈与章惇的交流,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接下来战争的人事安排,其实宰辅们早有定见。
“沧州知州现在是令堂兄?”章惇忽然问道。
韩忠彦点头,“正是鄙兄正彦。”
章惇沉吟起来。
这个沉默自然好理解,韩正彦是韩忠彦的堂兄,治才尚可,但在兵事上无所长才。
韩忠彦立刻就明白了,他看了韩冈一眼,见韩冈又低头看文件,遂道,“雄州团练使张利一久镇开德府,当迁。”
澶州开德府过去是宋辽两国交锋的重要节点,但从京师延伸出来,直抵北境的铁路,并不经过澶州,如今,就只是一个普通点的州府而已。一直放武将镇守,只是习惯而已。
“邃明?”章惇问张璪意见。
张璪道:“利一老将,在北地久矣,多有建明。”
章惇等了一下,见无人反对,便道,“那就换张利一吧。澶州沧州两镇州将对换。”
自然无人异议。
“边州人事,诸位还有何见解,可畅所直言。”
鸦雀无声。
军事和人事安排,真正敢插手的议政,没有几人。韩忠彦敢说,是他的身份,也是试探而已。
见无人发言,张璪遂道,“北地紧要军州,非知兵不除。如今又有张利一镇沧州,精兵良将济济一堂,当无须再更易。”
“玉昆?”
“安稳点好。”韩冈点头附议。
“那就这样定下吧。”章惇道。人事安排告一段落,“玉昆,辽国铁路与我相同,安肃军是否当加强戒备?”
韩冈笑了一笑,“子厚兄,反过来才对吧。该加强防备的是涿州。”
游师雄却叹了一口气,“正过来反过来,都打不过去。辽国在涿州的寨防,师雄前日正好去看过,辽人学得太像了,从外面看几乎与天门寨一模一样。”
“天门寨不好打?”章惇道。
游师雄没说话,吕嘉问道:“武学内部推演,一座拥有三十门火炮的棱堡,只要千人驻守,就必须用十倍兵力围攻,至少半个月以上才能攻下来。伤亡当是守军的三倍。驻扎天门寨的是定州路第四将,七个指挥,轻重火炮百三十门。辽国在对面是天雄城,驻军与天门寨相当,火炮数量亦相当。”
吕嘉问说完,停了一下,见他没有其他话,沈括补充道,“这推演是在双方指挥和单位战斗力相当的情况下进行的。”
章惇问:“辽人的指挥和战力如何?”
沈括摇头,“如果局限在边寨上,应当不会输给我们。”
两边轨距都是相通的,主要是辽国在修造铁路的时候,就连图纸也是从大宋这边花费重金收买了相关人员得到的,半点也不敢改动。若是沿着铁路打,大宋的列车过去都不用改装。
但自从当初两国以方便往来为由,将铁路互通,双方就围绕了铁路交界之地大修寨防。最近处的两国城寨,相距仅有五里。两边全都是布满重炮的棱堡,成了北境国界上最难逾越的防线。
“枢密院这些年准备的方案呢?”章惇问。
张璪道,“所有方案几乎都是河北守,河东攻。即使在河北有进攻,也都是以重兵掘壕沟围困天雄、威雄、定雄三城,而非强攻。”
章惇沉吟着,“看来只能等辽国内乱了?”
“辽国会不会内乱,这是必须要确认的。”韩冈道。
韩忠彦问道,“如果不乱,辽伪太子正常接位,朝廷要不要出兵?”
沈括咳嗽了一声,“以括之见,若是辽国国中太太平平,那还是不要出兵。”
“辽国如今国力,远不如国朝。且辽国一旦易主,其内中人心必然浮动,若朝廷按兵不动,岂不是给了伪太子剪除羽翼的机会?”韩忠彦又问。
韩冈道,“必须要等到辽国内战开始,再决定是否开战。除非确定开始内战,不然不当出动兵马。要是官军匆匆忙忙的攻过去,逼得辽国内部又和睦起来,那我们可就亏大了。这么好的机会,多少年才得一次,不能贸贸然给错失了。”
韩忠彦抿了抿嘴,不再质问了。
对于韩冈的回答和章惇的态度,韩忠彦一点都不惊讶。
章惇、韩冈谁会让人捡这个大便宜?
除非章惇死了,韩冈还活得好好的。那时候他来个御驾亲征,把皇帝一起带上,灭辽顺带灭宋,那倒是不怕有人挡路了。
现在章韩两人相互牵制,谁都出不了京。
要是换一个人上来主持灭辽,等成功之后,可就是要多一个竞争者,不成功,章韩则难辞其咎。
除非辽国大乱,机会难得,否则两位宰相绝不会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