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上万汉人驱使起来,只要下刀勤快点,并不比指挥一个千人队要难。这帮老弱妇孺听不懂号令,但看得见刀子,几十个人头砍下来,要东就东,要西就西。”
耶律乙辛知道这是孙子在拣自己喜欢听的话来说,但耶律乙辛之所以喜欢耶律怀庆这个孙子,正是因为耶律怀庆喜欢读书,而且在读后还不会有自己的思考,绝不是一切都尽信书中所言。
大辽天子对孙子的回答还算是满意,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一阵剧痛从胸腹间传来,顿时立不住脚,整个人摇摇欲坠。
耶律怀庆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发现祖父气息急促,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
耶律乙辛被扶着下了高台,在御车中躺下。感觉刚刚就好了一点,他便立刻伸出手,紧紧攥住耶律怀庆的手,,艰难地对孙子道,“你代朕看着,督促诸将,今日必要破此城!”
耶律怀庆低头,攥着自己手臂的祖父的手,枯瘦如鸡爪,青筋毕露,褐色锈斑在手背上斑斑点点的分布着,他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曾经将大辽握在掌心的祖父已行将入木。
迎上祖父眼中急切的目光,耶律怀庆沉沉的点了点头,“皇祖父放心,孙儿明白了。今天定破天门寨。”
服侍服侍祖父重新睡下,咬了咬牙,耶律怀庆回到了高台上。
高台上,大辽众将正望眼欲穿,看见只有耶律怀庆回来,顿时忧心忡忡。
他们惶惶不安地望着耶律怀庆,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与大辽天子在后监阵的作用等同起来。
耶律怀庆无视众将,举起手中金箭,呵斥道,“尔等还在迟疑什么?天子早有号令,今日必破天门寨!如有迟疑不进,遇难辄退者,军法从事。一切依从前议,尔等回去督促各部进击。先登者,赠节度使,授军州!”
回头望着原野上,群羊般被驱逐的宋国百姓,他硬起了心肠,脸上如若冰霜,“跟前面说,再快一点,叫他们赶紧把那些宋人赶到城下去,看天门寨还开不开门!”
……………………
门开是不开?人收是不收?
秦琬左近,几十道目光齐齐投向了他。
这个决定,只有秦琬能够做。
秦琬木然的盯着城下,可谁都能看得出他心中的波动。
这个决定,让他左右为难。
理智告诉他,城门绝对不能开,但情感则在不停地催促他赶紧将外面的宋国百姓,都保护起来。
换作是十年前,辽人在澶渊之盟后第一次入寇大宋,太平了七十年的河北根本不会遇上驱民攻城的这等事。辽人不会攻击坚城,也没空搜罗百姓,那样多耽搁打草谷的时间?
上一次战争才过去十年,这十年来河北对辽人的警戒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路中组织每一次推演,每一次演习,都曾经上演过辽人驱民攻城的情况,而每一次,守城一方的将领都会选择将百姓拒之门外,这是最正确的决定,同时也是唯一的决定。
但秦琬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当真对遇到辽人驱民攻城,而紧闭城门的决定,又如此难以说出口。
“都监!”
一个指挥使忍不住叫道,催促着秦琬。跑得最快的百姓,已经快要冲到护城河边了。
秦琬回头望了望。他手下的指挥使、指挥副使,大半都集结在他身后。
有的人神色坚定,有的人则是犹犹豫豫。
秦琬明白,如果他去问他们,到底该如何做?他身后的军官们,会给出截然不同的答案。如果要动摇军心,辽人的确做到了。
所以秦琬很清楚,他决不能向下面问,‘这个门到底能不能开?’诿过于下的事,秦琬没脸做。而他也清楚,即使问了,也很难有人会给以他一个准话,这个责任太重,不论开门还是不开,结果都会很严重。
开门,辽人不顺势进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千上万百姓中潜藏的辽兵肯定为数众多,门一开,势必一拥而入,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天门寨,说不定就会被辽人就此攻破,即使抵挡住了辽人一时,城中多了几千上万人,又分辨不出谁是奸细,城中一乱,天门寨怎么守?
不开,多少治下百姓惨死在城外,城上如何坐视?事后朝廷追究,
责任必须由他来负,决定也必须由他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