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琬脸色铁青,王殊脸色灰败。
就在他们的脚底下,只有数十步方圆的瓮城中,刚刚发生立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一枚炸弹就在人群中炸开。
黑色的烟在秦琬和王殊的眼前嚣张的腾起,带着辽人的挑衅,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愚蠢。
炸药并不多,威力也不大,仔细分辨下,其实只有处在爆炸中心点的几个人,被炸死炸伤。
但辽国细作用这个小号炸弹,给秦琬、王殊两人好好上了一课,一个有效的攻城之术,就算没有太大杀伤,也不能占据要点,但只要能够散播恐惧,就已经很足够了。
瓮城中的数千百姓因为这一个不大的爆炸,陷入了混乱中。
只有极少的几个人被炸死,只有很少的十几人被炸伤,只有不多的几十人受到了爆炸的冲击,只有区区两三百人分辨出了爆炸声来自于瓮城之中,而不是城头的火炮在发射,但爆炸带来的恐慌,传染了瓮城中的每一个人。
千百人你推我挤,没能站稳坐倒下去的人,就再也站不起身。不管脚底下踩到了什么,即使他们想停下来看上一看,旁边的人也会挤走他们,让他们无暇低头。就像是陷入了湍急的海流之中,完全是身不由己的在移动。即便还有一点点理智,只要片刻,也会在周围混沌的情绪中被侵染。
上千张嘴在呐喊,完全听不清他们到底在嚎叫着些什么,唯一能听明白的,就是他们心中的恐惧。
秦琬、王殊,皆尽无言。不期然的,他们就想起了军营中最让所有将领恐惧的一件事——
营啸。
都没有看见敌人,没有受到威胁,也许只是一声惊叫,也许只是一句流言,甚至只是一个误会,军营中,数万士兵就突然间陷入了崩溃,失去全部理智。
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跑,要往哪里跑,只知道跟着人在跑。也不知道敌人是谁,就拿着武器相互砍杀。数万人的大营,往往一次营啸就彻底崩坏。
这种事,他们听说过,只是没见过。
今天可以说是见过了。
千万人怀着最大的恐惧在呼喊,巨大的声浪直冲城头,即使秦琬也不由的向后退。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两名官员想要后悔,却不知该悔恨何处。
只是让人向瓮城中喊话,告诉他们可以入城,妇孺优先,男子需要经过搜检。
其中潜藏的辽人奸细就毫不犹豫的点燃了炸弹。
为什么不等靠近城门时再出手?那样的话也有可能炸坏城门。而现在,还是关在瓮城中,除了提醒城上有奸细,又有什么别的意义?
没时间再给秦琬和王殊去考虑缘由了,人群中的混乱毫无停止的迹象。现在只是南门乱起,再持续下去,或许北门和东门都会陷入混乱之中。
“必须弹压住。”王殊紧张的说。
怎么弹压?
兵无法派,枪无法用,在城头上,只能空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都监,有人在撞门!”
不用城下的士兵走报,站在城头上,秦琬和王殊完全能够感受的得到脚底下剧烈的动静。
“他们撞不开!”秦琬吼道。
“撞不开的。”王殊对自己说。
天门寨从外入内三重门,最外层的栅门向上开,瓮城对外的正门和对内的内门开启时都是向城外侧推开。
之所以秦琬敢开门放人,也正是因为内门的开启方向是对外,冲着瓮城开启。
否则只要打开一条缝,就能给瓮城中的百姓彻底挤开来,人群一拥而入,什么检查都是笑话。
而向外开启的城门,如果人群拥挤上来,就会被再次关上。这才能保证逐步放人入内,避免奸细混入城中。
现在内门被拥挤的人群给冲击得阖上了,即使从内侧用力,也抗不过几百人的力量。
而几百上千人聚集起来的力量,正在冲击着内门的城门。
“打开外门!”秦琬脑中灵光闪过。
无法从内侧疏散,那就从外侧开始。
外侧两重城门,第一道的栅门是放下的,第二道的正门在打开之后,就没有再阖上——瓮城中挤满了人,门洞中也挤进了上百名百姓,这正门想关都关不上。
现在只要从城上把栅门开启,瓮城中的压力也能舒缓一点。
传令兵冲了出去,即使是他,也明白现在必须争分夺秒。
可他刚刚瓮城,狂奔到近栅门处,代秦琬指挥城防的文嘉疾奔了过来,边跑边喊,“栅门不能开!”
“栅门不能开!”
秦琬迎了上去,反问,“为什么?”
“打开最外面,人全都会往外涌,只会死得更多。”文嘉侧过脸看了一下瓮城下,“现在只是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