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人,跟天波杨府能有什么瓜葛?早出五服了。而且还是河北的功臣,率领一百兵卒奉命潜入辽境,夜中突袭神火军营地,砍杀无数,逼得一万夫长狼狈逃窜,有万夫不当之勇,前些天,在京师的报纸上连篇累牍报导的,都说杨无敌有后了。谁成想,一到京师,就被抓去了御史台。枢密院还要着重培养他,御史台却顶着来,”韩铉十分愤怒,“胡乱抓人,是要搪塞都堂,还是想帮都堂惹起民怨?”
“我知道了。”韩冈平静的说,这种事他不会听了儿子的一面之词,就立刻行动,肯定是要先调查清楚了再说,“你先带着胡都头去休息,这件事,我会派人去处置的。”
韩铉拖着胡叁离开,胡叁始终没弄清楚情况,先是小声的问,“这就完了?”又是回头一声喊,“相公,哥哥是冤枉的!”
韩铉都被这浑人气到了,要不是他有着兄长的荐书,要不是韩铉喜欢结交,才不会出面招呼如此一个夯货。
这等脑袋里一根筋的人,骂也没用,只能安抚,只听韩铉一路劝,“相公已经知道了,只要你哥哥真是冤枉,肯定会把他救出来的。”
韩冈匆匆回到后院,看见酒席未散,王旖四女还在亭中,心情一下转好。
王旖给周兰、素心连灌了几杯酒,酒意有些上头,听见韩冈上来的动静,就看过去,一肚子的话想要跟他发泄一番。可是当她看见韩冈脸上真心的笑容,满腹的怨怼一时间都说不住口了。
一个时辰后,席终人散。几人都有了些酒意,其中王旖醉得最是厉害,被扶着先回去休息了。
韩冈也有些上头,喝着醒酒汤,手上已经拿到了杨弘方的详细资料。
的确是跟天波杨府有些瓜葛亲,不过已经很疏远了,就像韩铉说的,早出了五服。
杨弘方的曾祖父杨琪,是杨业的侄孙,做到供备库副使,虽然是诸司使副靠下面的一阶,却也算是不错了,至少能请动欧阳修来写墓志铭。
可是等传到杨弘方这一代,长房长子在三班院好不容易才谋得了一个官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使臣,嫡脉如此,其他旁支子嗣,就更没有那个资格了。
杨弘方的祖父是家中老三,父亲是次子,他本人更是外室所生,杨家人这个身份能给他的提携,也就是一个都头了。这还是他父亲觉得对不住这个儿子,特意去天波府的那一房求来了。
但这一求,就让杨弘方跟天波杨府又扯不清了。
这一回御史台在杨府中上下抓了七八人,都是有着官身,再往下,就没有一个像样的了。估计是御史台不满意这个结果,在杨家翻箱倒柜,又仔细拷问,最后得到了杨弘方这一新进的功臣。
以杨弘方为代表的一批河北功勋之士,在京师颇有了一番名声,杨家估计对他也很是看重,但正是这个看重,使得杨弘方给抓了进去。
就只是这么简单吗?
韩冈回想着吕嘉问的性格为人,暗暗摇头,这不会是错误,吕望之有八成可能是故意的。
御史台的内部,在恣意行使权力的过程中,已经变得毫无顾忌,彻底狂热起来了。
但一些紧要的人物被抓,那只会是吕嘉问操纵着御史台,谨慎扩张、小心试探的结果。
议政的姻亲,河北的功臣,吕嘉问正一步步突破限制,试探着章惇韩冈能够接受的底限。
好吧,其实就算不是,韩冈也认定了是他。
……………………
是故意的。
昨天夜里韩冈得到了消息,第二天一早,他就在都堂日常会议上得到了确认。
“你们都没想到,竟然河北军中都有逆贼的同党了。”吕嘉问七情上面的在会议上说着。
“确定了?”章惇问,
“虽然还有些疑问,但不得不先抓起来。”吕嘉问似是无奈的说着,“军中尤为紧要,一点嫌疑都不能放过。”
“望之,这是哪边攀咬出来的?”韩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
吕嘉问微笑地说,“是从天波杨府那边得到的消息,还有书信为证。”
“天波杨府之前是被方城伯供出来的吧,他们是姻亲。再之前,方城伯又是被他兄长供出来的。”
吕嘉问的微笑有了那么一点不自在,韩冈充分显示了他对御史台内部的掌握。
“一个供两个,两个供四个,”韩冈似乎是开着玩笑的样子。“这是不是叫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
章惇哈哈大笑。
吕嘉问同样在笑着,一点也不显得勉强。
他现在在都堂里面的确很尴尬。过去他在西府之中的影响力,因性格强势的缘故,甚至比经常请病假的张璪都要大。
但是现在,他的权力彻底从枢密院中给剥离了,西府中的一干亲信,全都被清理,甚至比他现在清理都堂的反对派更加干净。
可是御史台入手,却又让吕嘉问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而且远比之前还要大。
“玉昆相公放心,就算是逆贼人数众多,嘉问也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韩冈看起来是想要救人的样子,吕嘉问很想知道,韩冈打算怎么做,才能符合规则,又不求到他吕嘉问的头上。
他现在做的事,让章惇很满意,针对的人群扩大化了,是在不断加强都堂的权威,章惇可不会允许韩冈干涉太多,就算韩冈要干涉,甚至打算反悔,可试问谁会来接吕嘉问他这个烂摊子?
以都堂成员的身份去管御史台,与过去相比,落差实在太大了,他要回到正常的位置上去。
吕嘉问完全不想跟韩冈为敌,但他要韩冈尊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