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苗公之意?……”
“阻止法案,最好能先一步阻止法案被提案,再次一等是投票时阻止法案通过,最次则是让法案无法安然实施。就算法案通过,也是有办法让其名存实亡……”主编嘴角冷冷的扯了一下,“议案形成决议之后,可是要下达都堂的。”
下达,通过这个词,承认了大议会的地位是在都堂之上,都堂是接受大议会的任命来管理国家,甚至皇帝,也将由代表天下亿万生民的大议会来授予其帝位,可实际上——“皇帝的诏谕,太后的懿旨,都要宰辅们签书,过不了都堂一关,就是一张废纸。大议会的决议何能独外?人所共知,任何议案,至少都得有一位执政背书。但这项议案,如果有哪位相公的支持,肯定早就宣扬开了。你们谁听说了章相公支持新闻审查?韩相公支持新闻审查?这可是关乎朝局的议案!”
宰辅擅国,君臣失伦,主编却说得毫不避忌。众人无人惊异,这位主编,本就是韩冈的幕僚,而且还是韩冈的同门。
“不过,”他沉声,“最好的办法还是阻止在议会中。新闻审查法案,我虽还没看到其内容,但依常理,设立新闻审查的衙门,至少得增加一个议政的位置。官视民听,非同小可。既然如此,那自是事关国是根本的议案。”
“如果不是呢?”唐梓明忍不住问,“提案的议员要走普通议案的流程怎么办?”
“是与不是,那是要大议会来决定的。”苗主编髭须微微翘起,“为了确认这个议案,到底属不属于国是根本,先投一次票再说。”
一阵轻笑声响起,主编再次换上凝重的神色,“虽说最后也能让这议案成废纸,但我要拿到最好的结果。只有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了,都不要再耽搁。我这就去找两位相公,李副主编已经去联络其他几家了,”他拍了拍手,“你们全都给我跑起来!有什么关系全都发动起来,让那些山野里妄自尊大的土货,尝一尝我们报社的能耐!可不是那一干破落荒货能比得上的。”
被主编鼓动着,一群记者立刻行动起来。
唐梓明边走边翻着自己的联络簿,出了门,骑上马,就奔走在东京的街巷中,天亮前的两个时辰过来,他找了议员、官员、有门路的掮客,甚至还设法去章惇门下一名得力幕僚见了一面。
“竟有此事?”
“等我天明去问问。”
“这件事啊,可不好办,真的不容易……”
“我家主人不在,请郎君明日再来。”
“这都什么时候,哪里有大半夜上门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此事非我宜言,抱歉了。”
“事关重大,不敢掺合。”
唐梓明奔走在联络簿上的门户之间,得到的回音要么是故作不知,要么就是再三推脱,没有一个说要站在报社这一边。被主编鼓动起来的锐气,一振二衰三竭,从一名相熟的中书省堂后官家中离开,他昏昏沉沉的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胯下坐骑都显得没精打采,马蹄的声音不复初始时的清脆响亮。
刺耳的铁哨声猝然响起,唐梓明茫然抬头,只见两名巡警一手提灯一手警棍的跑过来,稍远处,还有一名巡警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唐梓明见状,哪里还不明白,一声叹,下马举手,“我是齐云快报记者,腰牌在怀里。”
“又是记者?”巡警闻言放松了警戒,都笑了起来,拿过唐梓明的腰牌辨认真伪,“今晚尽拦记者了。出大事了?”
唐梓明摇摇头,随口敷衍,甚至不关心有多少同行在今夜奔走。
“没问题,走吧。”递回腰牌,巡警放行,唐梓明拱了拱手,翻身上马。
接下来的行程依然不顺,等到他失望的来到议会大楼中,消息已经散布开来。人们三五成群,尽在谈论此事。
“唐兄,新闻审查法案,是真是假?”唐梓明刚进门,就一把被几位熟人抓住,把他拉到角落里。
唐梓明抬眼向外张望,找到了两个同事,却不见主编的身影,看起来还没有好消息。对上几人期待的眼神,一个荒谬甚至戏谑的念头窜了上来,他突然笑起,“自然不假。我这边有可靠消息,相州李议员,德顺军陈议员都准备提出这一议案呢。”
“这可不妙了。”
“麻烦了。”
“真是贼子。”
唐梓明面前,几人的立场都是站在报社一边。唐梓明笑了一下,“有什么麻烦、不妙的?现在这项议案才得到了几个议员支持?超过重要议案的提案线没有?”他信心满满,“也不想想,要通过这项议案,至少需要四百四十位议员举手。有那么多人吗?要堵上两大报社的嘴,问过两位相公没?”
做作的声音一下没了,“章相韩相真的不会支持?”有人犹疑的问着,其他人紧张的望着唐梓明。
宰相的态度决定一切,只要两位宰相不是打算放弃两大报社,就不可能会去支持这桩自找麻烦的案子。可反过来,几位议员敢于提出这一议案,是不是已经从哪位宰相那边得到了首肯。
“要支持早支持了。章相公和韩相公两人,但凡有一个要维护议会,就不会任由大议会沦落到现在这幅田地。”唐梓明信心十足的说,“不过是寥寥数人,因一己之私而行狂悖之事。若让我说,此事可笑亦复可叹。”他长声而叹,“可笑其愚不可及,不知自量,竟欲与万民喉舌为敌,可叹一州英杰皆沦落,竟容此辈横行,为一州之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