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才虽然寡言,但对他却是顶好的,正是如此,即便心中早有了准备,但真到了天人永隔的那一刻,心中还是忍不住伤怀。
整个灵堂都是沉默悲伤的氛围,林慕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他也不喜欢这样沉闷的气氛,待了一个时辰,两人便回去了。
出门时,不过是小雨,走到半道却开始电闪雷鸣,狂风伴着大雨,季睿修虽一力为林慕遮风挡雨,可身上还是被淋湿了。
夜间寒气重,顾不得夜深,季睿修烧了热水,两人泡了个热水澡,洗净一身的寒气才躺到床上,可林慕终究是有些睡不着了。
当你出生的那一日,便注定了会走向死亡,可人天生有感情,亲情、爱情,哪一样是容易割舍的?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感受到死亡,因为他看懂了林生、林悦、林自安、刘力平眼里的悲伤。
林才的死,于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可是终有一日,林生、许秀琴甚至季睿修,或是他们离他而去,或是自己离他们而去,可无论哪一种,他只要想到,便觉得心如刀割。
生死是世间的常态,爹虽会难受一段时日,但不会因此倒下的,你安心,快些睡吧。
季睿修有一双如鹰锐利的双眼,何况,他对林慕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关怀备至的,自然也看出了他今夜无法平静的心。
我只是、只是怕有一日要与爹娘分离,更怕有一日,会和你分离。
两年前,他尚未想过情爱,心中虽憧憬爹娘一般的爱情,却从未想过爱情会如此迅速且深刻地住在他的生命。与季睿修相处的两年,每一点,于他而言都是此生不可舍弃和忘怀的欢愉,可终有一天,死亡会降临,那时他们又该如何?
这两年,他其实经历了不少事情,感觉也成长了许多。可是在知晓身世后,尤其是在知道了生母的遭遇后,却有些多愁善感了,害怕分离、害怕失去,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对生死,季睿修从前是看得极淡的,只因他明白生死之事是人力最想控制却最无法控制的。于他,此生唯一的疯狂和执着都拿来爱眼前的人了,他也害怕分离,但既是无法掌控,便在活着的时候尽情的爱好了。
生死之事谁都左右不了,可是慕儿,即便有一日我死了,我还是会那样爱你,祈求若有来生,能再与你相遇。身后之事,我们无从得知,但能在一起的每一刻,我们都要好好珍惜。你只要记得,我季睿修生生世世都只会爱你林慕一人。
只爱他一人,这样的情话打两人相爱后,季睿修说过许多次,可在今夜,这话却让林慕分外安心。
世间之事,最难说清,生和死亦不全是自己能做主的,但活在世间的每一日,他都要好好孝敬林生夫妇、好好爱季睿修。这样一日一日,不悔不愧,或许离别那日到来时,也能少些遗憾了。
心中想通了,困意便不自觉上来了,林慕靠着季睿修宽阔温暖的胸膛,听着他如此有力的心跳声,心中渐渐平静下来。只要活着的时候,他能依靠这个胸膛,便足够了。
第二日起身,却是阳光明媚,似乎昨夜的狂风暴雨都只是一场梦。
周奶娘抱着林琛在院中晒太阳,见两人起身,便说灶间热着早饭,林慕将灶上的饭菜抬出来,感受着温暖的阳光,用起早饭。
哥,哥。
林琛见到林慕很是激动,嘴中叫着哥哥,两只手也扑棱着想要林慕抱。
琛儿乖,哥哥在吃饭呢。
没事,奶娘给我抱吧。
林慕放下手中的碗筷,将向他伸手的林琛抱了过来,又扶着他在院里走来走去。看见林琛牙牙学语、步履蹒跚,他似乎也能想象到曾经的自己是如何在白君予跟前长大的。
如今林琛吐字愈发清楚了,每每听见林琛甜甜的哥哥,林慕便掩不住心中的欣喜,兄弟两笑闹的场面,温馨的有些感人。
对了,一早怎么不见娘呢?
如今许秀琴很少出门了,可这一早,竟是一下都没见到人,林慕忍不住询问起来。
说去安哥儿家,给老爷子上柱香。
许秀琴是林家正经的媳妇,感情如何不提,老人走了,守在灵堂前也是应该的,更可况是上香呢?
这不,回来了。
林慕也瞧见许秀琴的身影了,便道:娘,你回来了,爹还好吗?
唉,你爹倒还好,只是方才你姑姑差点哭晕过去,老太太居然在一个时辰前也跟着去了。
对于许秀琴来说,人生最刻骨铭心的痛皆因刘桂莲,对她来说,即便不谈恨、不谈怨,最多也只能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生死亦不能让她动容难过。
近一年来,刘桂莲卧病不起,林慕也未曾去探望过,亦不知如今的她是什么模样。
对刘桂莲的种种,他确确实实是厌恶的,这样的厌恶并不会随着人的离去而消失,但他亦不会因为她的死而痛快,毕竟此时,他在乎的人正为此事而难过,不喜不悲,不惊不恼,如此而已了。
竟是两个老人一起去了吗?
周奶娘似乎是想起了几年前去了的老伴,问起此事难免有几分唏嘘。
听说她去年中风瘫痪后,身子便一直不好了,加之太过悲伤没能熬过去。
刘桂莲是如何的人,周奶娘虽从只言片语中了解了一些,但不论人品如何,两个毕竟是一生的夫妻,如今,黄泉路上能做个伴也挺好。
当林才的死讯还未传遍整个清河村,刘桂莲却也跟着去了,一夜之间,死了两个老人,这在清河村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如今村民说起林家二房,也总是唏嘘过多,从前再有是是非非皆是生前事了,逝者已逝,死者为大,能来上柱香的也都来了。
三日后,林家二房给二老办了丧事,对于已经迟暮的人来说,除了至亲骨肉,丧事其实不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因而气氛也没有太过沉闷。
林家二房虽是遭遇了种种变故,但依然是清河村颇有家底的人家,这场双葬的丧失也是处处透着体面。
一应酒席暂且不论,林学还从县里请了专门的唱丧仪队,势必要让两个老人风风光光地上路。
林慕今日也披上了白褂子,看见起灵柩时,林悦和林玉莺悲切的哭声,心中有些不忍。
起灵。
几个至亲走在前头,许秀琴扶着哭的肝肠寸断的林悦,林慕默默跟在林自安身边,伴着一路的哭声和吟唱声到了林家祖坟。
两人一同下葬,倒是真真应了夫妻同穴,此生已经了了,所有恩恩怨怨也该随风消散了。
第101章 再临华洲
五月底,日头渐暖,白日渐长,计划了许久的白家宅子也预备动土了。
白君炎出生富贵,往后既决定留在清河村,这房子自然一次就建大建好些。
静安县的王家是专为大户人家建房的,从构图到材料一应俱包,价格虽贵些,但口碑甚好,谈好价格后,白君炎也不用过多操心。
又请了县里颇有名望的风水先生,避着忌讳、挑了吉日、祭拜神明,便开土动工了。
季睿修虽说那是他家当时预备着用来建荷花池的,但面积着实不小,建一个三进二院的房子是足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