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吃冷的啊,我陪你。他说,拿起了筷子。
然而最后的想法是冷的并不好吃。
吃完了饭,也没谁说话,他坐在沙发上,傅熠炀坐在角落里,那个夜晚,一切都好像很安静。
房间里一直有着明亮的阳光,每隔十五分钟,叶琢就重复地将阳光铺开,他想,他的信徒喜欢阳光啊,他要多给一些。
到了夜深时,叶琢开口道:傅熠炀,你会不会做噩梦啊?
傅熠炀道:嗯。
仍然是意味不明嗯,也不知道是我听到了还是没错的意思。
但是叶琢决定原谅他。他走到傅熠炀跟前,将傅熠炀笼罩在光里。
神明赐予你一晌美梦。他说。
仍然是居高临下的一副姿态,却又这么近。近到他身上的太阳的味道,把傅熠炀整个淹没了。
傅熠炀抬头看他,这是同情吗?
叶琢道:这是神明的垂怜,接受它。
他伸出手,挡住了傅熠炀的眼睛,随后他轻声唱起了一首歌,这是一首神之曲,名为清梦。
光很温暖,歌声很好听,鼻间萦绕的味道让他感受到不曾有过的安全。
傅熠炀闭上眼,放纵自己陷入于这梦境当中。
这是出生以来他拥有的第一个美梦。
傅熠炀醒得很早。
梦里不再有那个女人的呓语或者冷言,不再有尖叫声、哭泣声,不再有手臂上的伤口,不再有痛入骨髓的疼痛,不再有躲在衣柜的角落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等那衣柜门被打开时,那种绝望的胆怯。
周围安静而温暖,好像他躺在云朵里,怀里抱着个太阳。
这个梦美好得他甚至不愿意醒来。
只是最后还是醒了。
他已经习惯,甚至无需光脑提醒,六点钟的时候,他会准时睁开眼。
手脚是麻木的,他轻轻活动开来。
他从不睡床的。
他蜷缩在衣柜里,长到了七岁。甚至那个时候,他觉得衣柜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方雨之时而会告诉他,衣柜外面有可怕的生物,会把他撕碎;时而,方雨之自己就是那个可怕的生物。
她拉开衣柜的门,她可能会温和地和他说话,给他食物,摸他的头,说妈妈爱你,她也可能会把他从衣柜里拖出来,打他,把他的头向任何一样东西上撞,说你为什么还不死,你为什么还存在,你毁了我的人生,我恨你。
傅熠炀不知道衣柜的门打开时,自己面对的是哪个方雨之。
傅熠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死。
很多很多次他觉得自己没办法再撑过一秒,可是他仍然活着。
后来,方雨之死了。
可是,方雨之又像是仍然活着。
他缓步走向了卧室,静静停在门口。
到处都是阳光的味道。让他沉迷,让他沦陷。
在这样的时候,方雨之的呓语不会出现,那个害怕地缩在衣柜角落的孩子也离他远去,他单纯地就只属于他自己。
他喜欢这样的时刻。
叶琢给了他第一个美梦,叶琢也给了他第一个美梦过后的那个清晨。
第22章
这一夜,不是所有人都睡得好。
傅家主宅中,傅辞轻一夜未眠,目下铁青。
他从来不抽烟的,遇到郁星南抽烟的时候,他也总要念上两句。然而这时,房间里一地烟头。
光脑里躺着一份文件,是他要人连夜查的,终于收到。他尚未看过,但是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将会看到些什么。
他将烟胡乱地碾灭,从来都很稳的手在抖。
可这并不是可以逃避的事。
他终于打开了那份文件。
片刻之后,傅辞轻靠在了椅子上,闭上眼。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受害者。
他都做了些什么。
许久后,他给傅熠炀发了一条消息。
他说:很抱歉。对过去的一切,我很抱歉。我不求征得你的原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的精神力领域,我也一定会想办法治好。
那条消息如同石落海底,傅熠炀没有回复他。
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傅辞轻抹了把脸。他给郁星南打电话:星南。我想见你。他停顿了一下,方才道:是我错了。星南,是我错了。
通话挂断后,他起身出房间,下楼。
正是清晨时分,父亲近日都不在首都星,一楼里只有母亲,正在摆弄几枝鲜花。见到他,就冲他笑笑:辞轻,你看,这怎样才好看?
她看起来有点憔悴,眼圈都是黑的,似乎也像傅熠炀这般,一夜未睡。但是她却仍然温柔又美丽,这就是那个陪他长大,给他关爱的母亲。
傅辞轻的心禁不住地觉得冰冷。他看着这个女人,觉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够了。他说,将一份文件摔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傅夫人扫了一眼,便大惊失色,几步抢上前去,这是什么?你在做什么?她尖声叫道,面色惨白,已看不到过去雍容的样子。
你够了。傅辞轻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看起来特别疲倦,到此为止。欠他的,我代你还。
欠他?女人喃喃道,随即整张脸都变得狰狞,我们根本不欠他!他就是个杂种,他妈就是个贱.人,我们根本不欠他,是他欠我们的!
她急急地抢到傅辞轻身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道:辞轻,妈妈只是想为你好!
傅辞轻头痛欲裂,脑海中嗡嗡作响。你不是为了我,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他说。
他揉了一下太阳穴,道:母亲,你去帕尔司星系,和小姨住一阵子。我叫人安排了,今天晚上启程,我叫赵姨给你收拾东西。
说完这话,他就挣脱了那只手。
辞轻!辞轻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妈妈!傅夫人撕心裂肺地尖声叫道,她大哭又大闹,脸上的妆容糊成一片。
然而傅辞轻往前走,他没有回头。
太阳晒屁股的时候,叶琢慢吞吞地醒来。
昨晚的梦有点奇怪,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被注视着好像有哪里的眼睛在盯着他,让他觉得危险,但是又同时让他觉得安全。作为神明,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然而醒来之后,危险感就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