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总是记着这些事情?
今天宋霄的眼神更加深沉,更加渴望,仔细看他的动作,还有几分徘徊的不安。
路清酒也跟着紧张起来,空荡荡的房间气氛绷到了极点。
哥哥,今天一切都结束了,从此之后没有江氏。
刻意麻痹自己,在幻想中沉醉流连了许多天,期待多年的这一天到来,大厦倾塌,路清酒却一丝真实的感觉都没有。
只有宋霄的指尖是实质,一点点勾起他的伤感。
日子已到,仇恨已了。
阿霄,我不能再拖累
未尽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住,宋霄好像故意不让他开口似的,一遍遍封上他的嘴唇,直到最后呼吸困难,眼角发烫,都没让他再多说一个字。
哥哥,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以后要怎么教我当一个乖孩子?
他抬起头,看到宋霄唇红齿白的脸上写满失落和不安,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泪光。
我也好喜欢你,也想把爱宣之于口,但是往后余生,就要以赎罪的姿态互相折磨吗?
路清酒拼了命地推开他,然而宋霄并不肯松开,把他锁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你不要我,我就偏要变得越来越狠心。宋霄一击一击敲打着他心底最深的苦痛,好像握着一弯巨大的钩锁,另一头牵着路清酒的心脏,哥哥,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只有小时候一年,长大后一年,但是我要一辈子都带着你留下来的痕迹。今后每个向我求饶的人都会让我想起,你是怎么抛弃我的。
你忍心吗?不忍心就留下,好好面对这双被你毁掉的干净眼眸。
不知多久,一通电话解救了眼前的僵持。宋霄比路清酒先看到那没有备注的陌生来电,脸色一变:哥哥,不要接,是江潋泽。
仇人最后的电话,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挂掉。路清酒不顾反对,按下免提。
江潋泽的声音已经是强弩之末,却依然像毒蛇一样嘶嘶作响,带着幽然的笑意:路小少爷,反正我的家产都被宋霄毁了,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你想不想知道你母亲生命里最后几天都听到了什么?
哥哥,不要听
越是阻拦,路清酒越觉得蹊跷,他心中慢慢浮现出一个答案,死死抓着电话,无法挪动脚步。
江潋泽第一次见他,说他很漂亮,漂亮的人多半命苦。
除了命苦之外,漂亮的人还会让人浮想联翩。
羡慕也好,爱慕也罢,他总是受到最多关注的那一个。小孩子虽然幼稚,但已经懂得,流言是他们唯一能将自己得不到的人毁掉的方式。
不知怎么地,流言经过几个同校的世家子弟,传到了江潋泽的耳朵里。
他最擅长打舆论战和心理战,得到灵感,立刻想到能用这一点击垮身心都十分脆弱的康芷苑。
听说了吗?路家漂亮的小儿子为了补上他们家的财务漏洞,心甘情愿爬上那几个同龄少年的床。
路清酒恍然想起,她去世之前的最后几天,病情迅速恶化。坚强得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母亲,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念叨: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最后也没能保护你。
她有没有信呢?
是信了流言,还是恨自己无法阻止流言?
宋霄终于夺走了路清酒僵硬手指紧握的电话,嗓音冰冷:你想不想让江家以前捂着所有人的嘴不让提起的龌龊事一件件上热搜?
江潋泽轻佻的声音终于慌了:你不能那些事又没有证据,说出来了别人也不会信的,根本不可能闹大!!!
闹大还要什么证据?宋霄轻轻笑道,我转发一下就可以了。
宋霄挂掉了电话,路清酒终于从一片空白的茫然中慢慢醒过来,轻声问:那个谣言,连你也知道吗?
宋霄神色僵硬,满眼悲伤地望着他:哥哥,过去的事情,不要再去想了。
当时是你瞒着我,不让我听见的吧?难怪你那时候拦着我出门见人还好,如果没有你,我三年前只会更想不开。
宋霄紧紧抱着他,他慢慢推开,想对他笑一笑,却始终扯不起嘴角:哥哥现在想出门,一个人走一走。不要阻止我,也不要跟着我,好吗?
皎洁的银色月牙弯弯地悬在半空,光华隐隐,像命运咧开嘴的笑意。
出门之前,路清酒望着宋霄线条分明的侧脸。
他长大了,个子拔得好高。脸色冷起来,连自己都害怕。威胁起别人来如鱼得水,杀伐决断时只需要一个微笑。
父母亲人俱散,除了头顶一轮略带嘲弄的月亮,世上已经没有他熟悉的笑容。
第62章
路清酒身上披着宋霄临走前硬塞给他的外套, 走着走着,踏入了一片围栏围起的荒凉黑夜。
公墓四周亮着一排惨白的灯,脚边头顶没有灯, 他怕一不小心踏错, 惊扰了其他安睡的灵魂,走得十分小心。
走到深处,瞧见一块和其他人没有区别的墓碑,上面规整的细体字写着:路司眠, 康芷苑。
人死如灯灭, 这个道理他从小就懂。但他还是在深黑的碑石面前跪了下来,趴下去, 用自己瘦弱的胳膊, 轻轻揽着冰冷的石头。
路清酒取下左耳上的耳环,捧到碑石面前, 用力地笑着:妈妈,江家已经得到应有的下场了。
可是话语好像太单薄,被晚间凉风一吹,就散了。
没有人回应,意味着没有人发现他的脆弱。夜幕沉沉, 是掩盖眼泪的绝好屏障。
然后发现,在母亲面前,他哭不出来。
因为不想让她担心。
他只好直视着父亲的名字和铭文, 轻声说:爸爸, 在你走之后, 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然而话语又在此处戛然而止,他发现自己无法用语言形容宋霄的好,只好又看向母亲的名字:妈妈, 是阿霄替我们报的仇。
他的目光混乱地在两人的名字之间打转,千言万语堵在心口。
他依然哭不出来。
只有锥心裂骨的痛,深入五脏的冷,慢慢地将他融在荒凉的夜色里,仿佛徘徊的孤魂。
父亲过世之前,想让他们母子无忧无虑。
母亲弥留之际,想留下一个清白罡正的好名声。
他喃喃开口,嗓音被夜风撕扯。
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想让他单纯快乐而已。
爸爸,妈妈,为什么我们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呢?
我们明明一点都不贪心啊
宋霄匆忙走进墓园深处,看到路清酒跪在墓碑前,紧紧抱着深黑的石头,意识昏沉。
他冲过去抱紧了路清酒,瘦弱的身躯异常地冷,空洞的眼神茫然地看向自己,既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像一只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