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住,那人状似随意,躬身施礼。
雁洛兮饶有兴趣地审视此人,问道:“你几时入的戏班?我在文沙时好像没见过你。”
那人很镇定,口音浓重,官话说的磕磕巴巴,艰涩难懂,雁洛兮倒是听出来此人说的是闽南福州一带的语调。抬手示意其停下,打开手机同声翻译,把一只蓝牙耳机塞到白墨耳朵里,这才让那人继续。
原来是土著疍民。
疍民的来历有各种各样的传说,尤其被冠以低贱的“蛇种”,这让疍民被大多数人嫌弃,不可上陆定居,所以她们常年生活在水中,住在狭窄低矮的船舱中。由于长期屈膝睡觉,盘腿坐地,外加叉开双腿捕鱼干活作业,疍民的外形很有识别度:肤色较深,下身较短,典型的罗圈腿身型。
雁洛兮看了眼此人,低头沉思。
没想到这么快,岛上就被人安插了‘奸细’,还是专业的那种。
这些日子,一切都上了轨道,而且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只要按照这个方向慢慢发展,她的碧海蓝天势必成为南方重镇,真正的金库!甚至能够辐射到还未开发的岭南,乃至逐步走向富庶的江南。
“苏湖熟,天下足。”
这样的局面,中国是在靖康之难后才出现的。北宋的破灭,让富庶的中原人大批南移,带着人口,技术,文化和制度投奔南宋,如此才完成了经济重心的南移。
若这个变化,直接就从文化环境相对自由甚至荒蛮的南方自发开始,再辅以浓重的商业气息,能不能打造出一批富有创造力的人群,然后反过来去影响中原呢?
不容易!
很多时候她想,如此富裕的宋王朝,比几百年后的明清还要富裕很多,却一路窝囊到底。其最本质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繁荣的经济发展没有相互匹配的制度也许是关键,生产关系已经跟不上生产力的发展。而整个社会不仅固守着,甚至从思想上越发强化着封建制度和思想的问题。
越想这些,她越知道仅有财富成功不了,文化的进步才是关键。
毕竟她与白墨一开春就要离开这里去京城,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回不来,这又让她心中多了些担忧。有03白珊掌兵,宋先生掌庄,加上与李记,孙记和舒家交好,自保和休养生息看似稳妥,却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距离’这个大难题。
遇上事情,消息传到京城至少月余,尤其海上还有西伯海商那么大个不确定~!
目前,信息严重滞后的问题,她还找不到答案。
这让雁洛兮心中生出一种迫切。她是那种谋而后动的人,少做惊弓之鸟状,喜欢把不好的都想在前面,提前做好准备,而她现在想要守护的正是这才刚刚建立起来,少被外界打扰的一方小小天地。
“妻主!”
雁洛兮抬起头,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接过沈音沐递过来的鲜奶西瓜汁,喝了一口。她眯着眼仔细打量对面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疍人,逆着光,此人的面容越发模糊的让人记不住。
这是忍术!
非常高级的一种隐身之法。
明明就站在你面前,也不做任何伪装,但你就是记不住,大脑选择性忽略。
那疍民没想到,雁庄主能如此聚精会神看着他,缓了缓胸口的惊讶,就道:“前些日子,小人在番禺看到戏班唱戏,觉得非常精彩,就找到班主要求加入,跟着一起回岛的。”
此人的声音竟然都是难分雌雄,“哦,那你说说碧荷为何会收留你?”
“因为小的会武戏,彩衣班正缺武生,小的没敢要钱,能上台有口饭吃就行。”
“呵?那你这么一说,我~就奇怪了,在番禺演武生可比上岛来白唱划算多了。”
听到这里,白墨意识到出了问题,冷飕飕甩出一句:“庄主不信此人,宰了扔海里即可。”
那人依然很镇定。雁洛兮笑问:“你是男?还是女?”
那人终于眼露惊慌,而周围除了大妞皆是一脸明明是个“男人”或“女人”的笃定。看来自己传授的意识修炼法,大妞收获最大。
此种忍术的惊艳之处在于,你看ta是男,ta就是;反之,亦然。
雁洛兮一抬手,孙辽主动带着闲杂人等离开,“现在可以说了吧,巨鲨帮,派你来干嘛?”
那疍民一听此言,终是被吓白了脸,咬着牙不知该怎么开口。白墨和03白珊顿时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被剿灭的巨鲨帮,有一批出了外海远去了东洋,据说正在琉球群岛中与当地的‘野人’打的不可开交。
忍术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世代不敢上岸的疍民,最近明目张胆的上了沙尾岛,岛虽不大,但地理位置重要。正好与蝴蝶岛及南边的那洞岛呈犄角之势,若有海战,绝对属于绞杀大阵型的地势,三岛同时夹击,敌人逃无可逃。
那洞岛对着蝴蝶岛的长滩,唇亡齿寒,自然早早就建了兵营,派兵驻守,所有南来的船只必先通过那洞岛才能接近蝴蝶岛。
而沙尾岛则不同,位于蝴蝶岛东北部,对着高耸的悬崖,很难从那个方向登岛。
当然知道有渔民上了岛,但庄主说只需关注着,不必管。只要老实打鱼认真生活就随她们去,以后正式接管,也是需要岛民定居建设的。
没想到的是,恶名远扬的巨鲨帮竟然都是疍民,与其说被歼灭了,不如说被化整为零,再次回归水上疍民的状态。
“庄主,我们帮主就在沙尾岛。她说庄主一直没有驱赶我们,没准儿能许给我们疍民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这才派小的上岛来看看,我们绝无恶意!”
白墨与雁洛兮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同时转身。
走,沙尾岛。看看去!大商家嘴中的黑恶势力到底啥样?
‘飞虎号’航速极快,不过两个时辰就到沙尾岛的港口。
“前面带路。”
03白珊提着剑跟在那疍民身后,那人几次三番看向沈音沐,一脸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