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大雪,盛京城忽然看不到太阳了,光线忽而明亮,忽而晦暗。
躲在内城中的人,木讷地听着城外数不清的马蹄声、军靴踩雪声,铠甲摩擦声,受辱男儿的惨叫声……汇成了整齐的、巨大的声响,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皇君坐在宫中握紧了拳。
一个是他的亲生女儿,另一个是他的亲生儿子。
敌来前,女儿还一脸意气风发。敌突来袭,她竟吓得连战都不战,就投降。
还亲自出外城,与狼部会谈,什么条件都可以接受。
写降表,行大礼,赔金千万锭,银两千万锭,帛千万匹,外加少男两千人。
平顺帝态度坚定,少男的人数不够,就从她新纳的小侍中抵。
可如此巨大的数字,就算再有两个盛京城,也拿不出来。
城内嚎啕大哭之声终日不断,平顺帝不得已,再次到狼部大营求宽限,被扣留。
而大臣们的营救行动,就是搜刮百姓更加疯狂,稍有些姿色的少男就不肯放过。
成车成车的盛京男子被送往狼部大营,供其大军糟蹋。
沈音沐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
他顶住了狼部的屠城威胁。
内部大臣们关于男德、忠君贤弟的道德威胁。
在众纨绔和几位大人的支持下,沈音沐毅然决然地命令御林军,紧闭了城门,斩了强抢民宅少男的官吏,带着城防军开始了盛京城保卫战。
沈音沐蹒跚着步下了城头。
他在城上站了一日。寒冷的雪天,脊背上的汗水却早已浸透了衣衫。寒风一吹,身上的贴身衣服顿时硬如冰碴般难受。一直举着□□的手指,已经被弩弦划破,血水顺着手背往下流,还来不及淌落,就已凝固成冰。
他已经很久很久未曾这般疲惫,上一次还是被卖身为奴。
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狼部凶猛的攻击,暂且告一段落。
而这只是第一日!
他们有足够的沼气雷可以使用,却不知还要守多久,妻主和沈言的援军才能抵达。
妻主说,城头之战,就是是意志和决心的较量。
所以,他的雁大娃和燕麦粥,都没有藏起来,而是在这大雪天里,跟着他一起战斗。
沈音沐要让城里的百姓看到,他誓与盛京共存亡的决心。
城头战,要人命堆叠,他要让大家明白若站着要死,跪着亦是亡,根本就没有退路的!
走下楼梯,沈音沐的腿已经麻木到没有了知觉。
魏三童抱着鹅毛狼毛大衣疾步上来给他披上:“大公子,怎么又把大衣脱了!城头上更冷。”
沈音沐无限爱惜地摸着这衣服,这是妻主从家乡穿来的,曾救过自己的命。
这衣服,是应该留给孩子们的,他不想自己身上的血污弄脏它。
“孩子们还太小,受不得这么冷的天气,去给他们裹上吧。”
看向城里,火把下,坐卧着数不清的伤患。城中护工都拉了出来,依旧安置不过来。
沈音沐立刻命令大嗓门喊话,所有衙门马上开放,收留伤员。
魏三童立刻招呼南城的团头和墨门,甚至组织起了老幼过来帮助抬人。
天黑前必须要把所有人,抬进有沼气火的屋子,才能保证不被冻死。
一天的激战下来,除了真正命在旦夕的伤号被及时抬下来,谁不是带着伤继续迎敌拼杀。
天黑后,下得城头的青壮,基本都是重伤了。
病号的激增,医护人员里外进出,一刻都不敢停歇,仍旧救治不急。
就连雁大娃和燕麦粥这种,学过几手救急手段的小朋友,都拿着白药,提着灵水四处救人。
除了医生和义工,农禅寺的尚姑们也都在帮忙。
包扎、抬送、喂食给伤员,而最多的却是直接立在城边,为死者喃喃梵唱,超度亡灵。
走过的人都会双手合十。让佛音,抚平失去亲人的疼痛难忍,汲取慈悲念力,继续走下去。
这凄惨又神圣的场景,狠狠攥住了沈音沐的心,几乎都喘不上气来。
妻主曾说过:愚忠愚孝,不可要!
能让农人安心耕种,年下有余粮供孩子读书,这就是最大的忠和孝了!
可是现在,因为自己的不坚持,害得她们要拼上性命,鏖战不休,才能保护住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