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没用,倒不如做。
他掀开盖子,香味飘出来。
江韧眉头微微动了动,他一直没怎么好好进食,吃的都是流质,多数米粥,寡淡没味道,这鸡汤的香味一下将他胃里的馋虫勾了起来。
程江笠说:“不过也不能多喝,只能喝这么一小碗。”
他递到他跟前,香味更浓。
片刻,江韧睁开眼,眸色狠戾,眼里透着不耐烦。
程江笠已经习以为常,也不怕他,毕竟现在还是个伤患,做不出什么大的举动。
他直接舀了一勺,喂过去,抵在他嘴唇上。
齐辛炎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兄友弟恭的友好画面。就是江韧的表情臭了一点,一边喝汤一边仍然没有好脸色。
齐辛炎的目光在程江笠身上打量了几眼,而后拉开椅子坐下来,“真香。”
程江笠退到一旁,把盖子盖好,简单收拾了一下,说:“我出去买点东西。”
江韧应了一声,齐辛炎也没说什么,程江笠就迅速退出病房,不过他没走多远,一直侯在外面。
江韧神色缓和,“这次让炎哥费心了,抱歉。”
“没事儿,年轻人有这份血性,我还是很欣赏的。景氏那边我让景祥天坐着,没什么问题。”
“景祥天?”
“是啊,他们能把人弄走,我难道就没有本事把人弄回来?”
江韧了然的笑,“现在公司如何?盛骁那边有没有什么动作?”
“暂时维稳,盛骁那边虽然透露出风声要撤出,但景祥天在北城多年,多少还有点脉络,倒是没有激起多大的影响。这些你暂时不用太操心,我心里有数,你现在只管是好好休养身体,这才醒过来多久,就操心这些,你这颗心可是才受过伤的。老高跟我说了,你也是真的狠,有些事情做做样子就够了,她要是真的对你还有一丝情分,你见一点血,她必然心疼,要是一丝丝的情分都没有了,你就是把自己的身子穿透了,她也不会有任何动容。”
齐辛炎摸了摸鼻子,说;“人心往往最难摸透,我们要学会改变方式,知难而退,得不到心,得到人也足够了。经此一遭,你还是非她不可么?”
醒来以后,江韧什么都没想,唯一一个想法就是要继续活下去,让曾经欺负过,伤过他的人都得到应该有的回报。
至于袁鹿,她也包括在这些人里。
江韧想了想,笑说:“少做自我感动的事儿,向你学习。”
“哦?”齐辛炎挑眉,“跟我学什么?”
“孟正跟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迹。”
他笑了笑,“那你一定能做的很好。”
江韧咳了两声,心口极疼,脸色更白了几分。
齐辛炎:“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
江韧摆手,“没事。”
齐辛炎安排了两个看护过来照顾他,一男一女搭配干活,他坐了一会有事要走,出了病房,便看到不远处程江笠来回渡步。
他走过去,“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程江笠看了他一下,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并非善类,他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您好。”
“你是江韧的弟弟?”
“是的。”
“听说他受伤以后,你一直在身边照顾,一天都没有离开过医院?”
他说:“他只我这一个弟弟,事情又发生在我跟前,我自然有义务和责任照顾他。”
“可据我所知,他可是把你妈妈弄去了精神病院,还专程让人折磨她,却又不让她彻底疯掉。好像还让你娶一个有隐藏精神病的女孩,是么?”
程江笠没有回答,算是默然。
“你不恨他么?”
“我不知道您想说什么。”
齐辛炎调笑,“没什么,就只是随便聊聊天。不过我这人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就算是亲人也一样,更何况你跟他,似乎也没那么亲。”
程江笠垂着眼,“我做事,并不需要让您认同,让您相信,我只做我想做的。至于您要怎么想,江韧要怎么想,都与我无关。确实,人心险恶,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险恶,没有好人又如何能够体现险恶呢?”
齐辛炎挑眉,咯咯笑起来,“这说法倒是挺有意思,比那些总喜欢说教的,要耐听的多。”
程江笠不语,一直等齐辛炎走远了,才缓缓的如出一口气,卸下身上的紧张。
他站了一会,才回了病房。
病房内做了两个打理的人,又看了看江韧,他在闭目养神,他也就没有多言,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就那么静静的坐着,脸上的神色有几分严肃,眼睛盯着某一处,微微出神,心里乱糟糟的,时不时会朝着江韧的方向看一眼。
两个看护做完事儿就出去,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他犹豫着,还是起身过去,“那人是谁啊?”
江韧用鼻子发出一阵冷哼,没有回答。
程江笠说:“真的没什么能让你改变么?经过这件事,再重新醒来,真的没什么值得你改变么?明明已经彻底走出阴霾,为什么不能拥抱太阳?”
他嗤笑,“我会改,但未必是改成你们希望的样子。”他睁开眼,眸中含着浅笑,“我是为我自己活着,不是为你们活着,不是你们想让我变成什么样,我就要变成什么样,我是我自己。这就算我还给她了,从今往后我也不欠她什么,所以也不需要再留什么情面。”
这句话,让程江笠觉出一丝不对味来,“什么?”
“没什么。”
“你……”
“别再废话,影响我休息。”
程江笠抿住了唇,不再说话。
傍晚时分,他回去准备晚上的菜,回去的路上有些出神,出一点出车祸。他索性靠边停车,犹豫片刻,给袁鹿打了电话。
袁鹿这会在开会,不过看到他的电话,还是接了,顺便就让人先下班。
她喝了口水,喘口气,“有事啊?”
“忙呢?”
“是啊。忙是好事,说明生意兴隆。已经在海市了么?”
程江笠应了一声,“他恢复的还不错,现在已经可以开始进食。想找个煮饭阿姨,我自己买菜,带回家做好了再带去医院,总是去餐厅做,也不是个事儿。”
袁鹿笑说:“你可真是个贴心小棉袄。”
他说:“欠他的总要还,爸爸没给到位的东西,我替他给。这也算是父债子偿,他帮爸爸还钱债,我帮爸爸还情债。”
袁鹿靠坐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能办到的,还是会帮你。”
“我今天见了一个人。”
“嗯?”
“应该是一直在背后帮助江韧的人。”
袁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之前在地下车库找她的男人。
程江笠说:“我感觉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江韧跟他来往很密切,也没有排斥的意思。”
袁鹿睁开眼,一边收拾,一边说;“这个你就管不了了。”
“而且,他醒来以后,我原以为他可能会有所改变,鬼门关走一遭,不都该是大彻大悟么?”
袁鹿作为一个过来人,负责任的说:“应该是不会,说不定会更恨。反正我那时候没有大彻大悟,当然可能是因为我那会抑郁症严重的缘故,死了还想死,活着是受罪。人有病要走出来很难,不但自己要努力,身边的人也需要很大程度上的关怀,我也不是靠自己,我还是幸运的,我妈妈一直很关注我,我爸身子不怎么好,所以有些事儿我妈也不敢告诉他,除此之外,还有我二姑他们,方方面面都很照顾我,给我看最好的医生,做最好的心理辅导,又时常陪着我。”
“往事不堪回首,但回首起来,总有让我很暖心的人和事。还有就是,我本身从小风雨无忧,心里比较脆弱,所以当初江韧的事儿对我打击很重。按照你之前同我说的那些,江韧从小经历的那些事儿,他心里承受能力之强,跟我们没法比,所以你想要去改变他,那是需要时间和耐心,不是一朝一夕,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六年就可以的。”
程江笠静静的听,紧跟着低低的笑,“好难得,你这样平心静气的说这些。”
袁鹿想了想,说:“我只是突然想明白,有些事儿的处理方式,不应该太过于极端化,会伤人伤己。最后造成不好的后果,有些事儿有些人不是一刀切就算是解决。当初江韧就是没解决好我的问题,才会有这么多后续问题,他如果能够平静的好好解决,也许就不会这样。不过人无完人,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点错误都不犯。旁观者清吧,看别人的事儿,总是满肚子的道理,可真碰到自己身上,未必能那么清醒,做出最为正确的决定。”
“过几天我还得到海市去,到时候有时间的话,我过去看看他吧。无论如何,这事儿因我一句话而生的事儿。你也不要太担心,还有你这个弟弟在,是他的幸运。其实他表姐,就是颜嫚,也是对他很好的。”
程江笠搓了搓额头,笑说:“他出事不能往外传,所以没有告诉他们。其实我挺想让你见见他,说几句,说不定他愿意听。可我现在不确定,他是否不会对你做出极端的手段,所以我又怕你来见他。”
袁鹿:“到时候再说。”
“好吧。”
又聊了几句,两人挂了电话。
张歆敲门,提醒她盛总在外面。
她点了点头,“你可以下班了。”
“好嘞。”
她开开心心下班,俗话说,下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袁鹿收拾妥当,拿了包出了办公室,到电梯口,盛骁就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袋里,不知道是没系领带,还是路上摘了,衬衣领口松散开,听到脚步声,他站直,朝着她笑,“一起吃饭?”
“我今天要去邹颜家里。”
“也可以,我好一阵没见林轶傅,跟他聚聚,我给他打电话。”
袁鹿没拦着,走过去站在电梯前,顺手摁下按键。
她原以为林轶傅肯定不在家里,结果他竟然在,两人就一道过去,路上盛骁绕了道,去酒庄买了两瓶酒。
林轶傅来开门,邹颜下厨。
盛骁跟在袁鹿身后进去,换了鞋子,直奔厨房。林轶傅则招待盛骁到客厅坐,顺便看了看酒的质量。
厨房挺大,一保姆在邹颜身边帮忙,似模似样,颇有为人妻子的样子。不过她穿着袖套,带着手套与面罩的样子,却是邹颜本颜了。
她拿手机偷偷拍了一张,刚摁下快门,邹颜扭头,一张丑照生成。袁鹿笑的不行,邹颜差点把锅铲扔出去。
“删掉!”
袁鹿把手机揣进口袋,“做什么呢?”她看到厨台上放着的大龙虾,啧啧两声,“你去进修的是厨艺还是规矩啊?”
“哼,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媳妇,什么不行!”
袁鹿抱拳,“在下佩服。”
袁鹿简单打打下手,大部分时间都在跟邹颜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卓彦馨,“她的事儿你知道多少?我之前还想着让她来给我们做代言,算个友情价。但现在这情况,你说这瓜反转的可能性会有么?”
“不清楚,我问了她情况,她还没回给我,我也挺担心的。网上那些,几分真几分假我们辩不出来,但我这闺蜜,手段是很厉害的,糊掉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三十,可能更低。而且,真的要反转,盛骁会帮她的。”
邹颜扭头,“你说了?”
“没,她自己争取的。”
“那确实厉害。”
说曹操曹操到,刚说完,卓彦馨的信息就回过来,报了平安,表示她的小肾肾还好好的。
袁鹿:【什么时候回北城啊?去你家烧烤,怎么样?】
卓彦馨:【快了。】
卓彦馨放下手机,看到窗外周羡的车子过来,拿了镜子看了看,又确定外面没有任何人,这才下车,先一步到约定地点。
这个地址很微妙,是他们曾经数次偷偷约会的地方,位置较为偏僻的花园,往下走,河边有行人道,但这边出来走路的人不多,晚上根本没有人会来。
她找了个休息椅坐下,风呼呼的吹过来,还是有些凉意。
不消多时,她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那脚步声,几乎是踩在她心上,走近一步,便紧张一分。
四周围很黑,周羡穿着黑衣黑裤,带着帽子,隐在黑暗里,等走近了才看清楚一点。
不等周羡开口,她蹭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抱住了他,然后开始无声落泪。
就这样,长达两分钟的时间,她没有说话,周羡也没有说话,她尽量放下了自己的演技技巧,返璞归真,完完全全的是一个极其自然的表演,带入到曾经被迫害的自己,害怕不敢反抗,又没有人依靠的自己。
在这样的夜色中,将心思的软弱无限释放。
她极小声,且压抑的哭声,刺激着周羡的耳朵,连带着他的心脏,似有一双手紧紧捏着他的心脏,挣脱不得,一瞬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