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语,伸手从夏儿手中拿回去,站起身走到屋中取暖的铜炉旁。不待夏儿惊呼,手一挥,将那绣好的肚兜稳稳抛进了炭火中。
炭火突地往上晃了一晃,转眼间便给吞噬成灰烬。夏儿几乎要落下泪来:“娘娘……”她低下头,“娘娘放下也好。总归生死离别,总要过去的。”
炭火渐渐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她默然盯着那鎏金铜炉。想着,大约一切,真的已经过去了。
午后她沉沉睡了过去,国丧哀悼,下葬皇陵,仿佛都与她没有一丝关系。大薛宫里恍惚回荡着出殡的悠长钟声,一下下,在这个寒冬里别样的凄凉与仓皇。
她的祖母,她的父亲,她的孩子,此刻都离她远去。她迷迷糊糊在梦中,只觉得这一切这样近,近的撕心裂肺的疼。又那样远,远的她触碰不到,不愿意去触碰。
还是不要去触碰,不要去面对。
她看见谌洛仪对着她笑,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一点也没有以前的那种邪魅与不羁,清瘦的脸衬得一双眼睛极有神采,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可是那星星,分明是泪水,因为她稍稍伸手一碰,便都落了下来。
她回神,想起来谌洛仪已经死了。对了,她还失去了一个哥哥。
心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她伸手去捂住自己胸口,却觉得一双手在紧紧拉着她。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来,依旧发现还在方才的梦境之中,谌洛仪拉着她的手,眼泪一滴滴落在手背上,温热潮湿。
她一惊:“哥哥?”
谌洛仪坐在榻旁,似悲似喜地点点头,“皇后娘娘。”他道。
她猛然清醒,惊觉这不是在梦中。眼前是切生生还活着的谌洛仪,他一条腿已经弯了下去,唤她“皇后娘娘”。
她一把拽住他:“哥哥!”终于忍不住失声,“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她扑过去勾着他脖子,一如小时候他答应带她出去玩时欣喜的模样。
谌洛仪轻轻答应了声:“我这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年前赶回来了……不过是区区数月,你怎将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
她瘦的如一张纸般,脸色蜡黄地躺在病榻上。与他离开前看到的,简直判若两人,他心头一抽,忍不住伸手抚上她消瘦的脸庞。“这些日子,你受了多少委屈。”
他说她受委屈,她却觉得是他遭受了许多的磨难。这几月的委屈与无助,惶恐与担忧,一下子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她默默无语,突地一头钻进他怀里失声痛哭。
她是有太久没有这样哭了罢,怀孕,误解,新妃,失宠,流产……一桩桩的事情像是戏文一般铺呈开来,唱尽了所有的悲欢离合。她只以为她是再也不会哭了,孩子没有了,她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可是愣是没有落下一滴泪来。皇帝驾崩,太后薨逝,都没让她这般悲切。
可是此刻,看见还好好活着回来的谌洛仪,听见他说,这些日子,你受了多少委屈。她却再也忍不住哭出来,不幸中有万幸,谌洛仪还活着,怎能让人不喜极而泣。而心中的悲苦,此时也一并得以宣泄。
她只觉得自己哭的几乎要昏厥过去,她这些日子太过虚弱,以至于这样的激动令她很快便又昏睡了过去。醒来时谌洛仪还在,她定了定心,原来这一切,果真不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