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 第8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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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粉黛,何处笙箫?

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

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1)

……都是翻来覆去听烂了的唱段。

她都听过多少回了?数也数不清。原本也不是个爱逛戏园子的人,这三年却比什么狂热的票友都来得勤,且到只到迎贵仙一家、坐只坐二楼正当中的包间,或许至今她也没将这些咿咿呀呀的戏听出什么门道,只是怀念过去和某个人一同在此短暂同坐的光景罢了。

那个夜晚是怎样的?

其实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他都没怎么注意她、只顾着和旁人说话,甚至在她进门前这里还曾有个鲜艳漂亮的小角儿含情脉脉地瞧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讨得几分深情和认真;可那人什么都有、偏偏就没这两样,他可以捧你顾你关照你,却唯独不会与你互换真心。

她太清楚这一点了,因为早已在角落里看了他太多年,她知道这个人所有的习惯和喜好,也能懂得他内心的温热和冷清,看似多情的贵公子其实是个不肯交心的薄情人,也或许他并不是不愿意去爱,只是爱的东西太大、最后反而没法独独属于一个人了。

她是很平凡的,就跟那些痴狂地爱上他的女人一样平凡;但她也很不凡,因为她从没有真的指望得到他——她用比所有人更卑微更执着的方式爱他,同时又比所有人更保守更沉默。

这样就很好。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夜为什么还要出来听戏,明明自从和那个陌生人结婚后她就再也不来了,总觉得一来就会污了自己心底的那点清净、同时也难免会糟蹋了这个地方,可结果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坐进了这个包厢,大概内心还是太软弱,一听清嘉说他回来了便压不住躁动,那么甜蜜又那么苦涩,像是终于等到了一个结局。

薛静慈。

其实你根本就没自己以为的那么豁达。

你是有欲望的……不是么?

她轻轻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又有些讥诮,彼时台上的戏唱得太过热闹、全然遮蔽了身后那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直到对方终于在自己身边落座她才知道有人来了,抬头前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侧。

“桃花扇?”那人语气微扬,声音是不高不低不浓不淡的,像是一盏醉人的温酒,“这出可不好笑。”

她扭过头。

……便看见了他。

久别重逢该是怎样的场面?

她不知道。

唯一确信的是自己应当尽力扮演他心无杂念的友人、仅对他的回归表现出得体的欢喜就好,可这实在有些困难,因为她喜欢他喜欢得太久了、想念他也想念得太久了,原本以为到死都不会再见的人忽然又出现在眼前,她的心便开始山崩海啸狂风大作,一下子就被折腾得一团糟。

她都张开嘴了,声音却堵在嗓子眼儿里,什么悲啊喜啊忧啊惧啊也全都被堵住了,表现在外面的只是一片木然,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似的。

原来久别重逢……竟是没有声音的。

他却还能说话,盖因薄情之人总是好整以暇,暗色的西装服帖地穿在他身上,最上面的那粒扣子却松松散散没有系好,所有随性和招摇都在那里,只这么一点就显示得清清楚楚。

“你这人也真狠心,”偏偏他的话最多情,连叹息都显得真诚,似乎真有几分难过似的,“说什么身体不适不便见我,结果一转头就来逛戏园子。”

“都三年了……我就比不上一出戏招你待见?”

她:“……”

这是多动听的话,好像的确很想见她、又好像她才是那个能左右他们这段关系的人,真正的绅士永远不会让淑女感到狼狈,尽管实际上她在他面前根本是一无所有。

“我……”

她的思绪很混乱、嗓子也有些不正常的哑,可总算还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以如愿跟他说话了。

“这不还是见到了,”她努力地微笑着,就像在夜里面对自己的梦境一样小心,“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罢了。”

平静中带着些许来不及修饰的僵硬,这表演大概顶多只能得个乙等。

他却顾不上给她评等第,也不想追究这些言语和这些神态各自都有几分真几分假,窗外久所未闻的戏声同样分不走他的注意,此刻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只有她受伤的手腕,薄薄的眼睑低垂着,乍一看好像漫不经心,可其实眼神已然整个晦暗下去了。

“……真的结婚了?”

她听到他声音淡淡地问。

第134章 烟雾 你应当不会委屈吧?

听清问题的那一刻她早已麻木的心忽而又感觉到痛了。

其实这根本没什么、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两个月, 此前的毁伤更残忍也更凶暴,她不也都一个人捱过来了?眼下实在没必要在他面前露怯,平白显得不体面。

“嗯, 结了, ”她仍在微笑, 心里则在悄悄地淌血, “可惜时间不巧,没来得及请你和清嘉喝上一杯喜酒。”

这回她能评得上甲等了, 原来演戏也得熟能生巧——多逼真啊,“你和清嘉”,好像她只把他当成好友的哥哥、一个十分寻常的友人,足可以请到她的婚礼上坐坐, 还能从他手上坦然地接过一份随礼。

他听言也笑了,俊美的男人天生会下蛊,随便一个神情就能引人心甘情愿为他下地狱, 即便他当时这个笑容早就冷透了、连眼中的光影都显得岑寂和萧条。

“可他打你, ”他又在盯着她手腕上的勒痕了,“你让我怎么喝这杯酒?”

她:“……”

她又哑巴了。

每次都是这样, 只要多和他说两句话她就会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样深地爱上他, 世上第一等的风流或许就是这样,虽然不是从头到尾只为你一个掏心掏肺,可却总能察觉你的伤口并愿意伸手拉你出去。

就好像……他爱你。

一颗心在狂热地震动低鸣,似乎在庆祝终于轮到自己得到这个男人的注目, 同时她又不免鄙夷自己的愚蠢傻气,怎么人家只是关怀你一句你就又以为自己也能拥有所谓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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