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 第92节(2 / 2)
他着实有些惶恐,不知自己是哪里惹了这位小姐不快,没过一会儿又听她开了口,说:“我看你夫人可不是一切都好,人还病着呢、本不适宜劳神费力地出来赴什么宴会,何况她腕上的伤还不知有没有好利索,怎么算得上是‘一切都好’?”
这真是一句辛辣的讽刺,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扇了他一个巴掌,旁人的打量和议论便如芒刺在背,一时间令他脸都涨红了,又忙着解释:“白小姐,我……”
“旁人的家事我懒得管,阁下也不必在我这里费口舌,”她径直打断了他,神情看上去轻蔑极了,“只是你夫人今晚我要借走,你请自便吧。”
说完便拉着薛静慈转身走了、似乎是打算亲自去取餐台上为她点些吃的,一旁的徐将军在爱人离开后也没有多做停留,很快便回身继续跟朱、宋二位都督一同说话去了,众人皆作鸟兽散、没一个上前跟他搭话,估摸着是都看出了他不招白小姐待见,于是也都不愿在徐将军眼前跟他扯上干系了。
另一边的餐台旁,白清嘉正替友人亲手盛着热腾腾的翡翠汤,一边忙活还一边生着气,扭头对薛静慈抱怨:“你刚才在下面拉我干什么?那种混人就该狗血淋头一顿骂,给他留一丝情面都是糟践!——他居然敢打你!要我说你该让我打回去的!”
薛静慈仍旧只是笑,一边从友人手中接过精致的汤碗一边叹着气说:“随他吧,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跟他计较做什么?”
这样的做派令白清嘉在倏忽间想起了母亲,最后也是一样被锉磨得没了脾气,倘若有人仗义执言她还要闪躲回避连连劝说,无非都是受多了苦罢了。
“你就是性子太好、活该要被欺负,”她也开始跟着叹气了,“不过我今日替你说一说话、应当也会让他存几分忌惮,起码不敢再动手……”
说到这里眉头又皱紧了,继续生气地骂:“他怎么下得去手?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薛静慈一边喝汤一边静静听着,脸上仍然挂着清清浅浅的笑,与此同时她的眼睛又在不动声色地四处看着,似乎是在寻找某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没有。
他不在。
她默默垂下了眼睛,笑容越发浅了。
第152章 枪声 一眼就能勾得人为他生为他死
那晚的宴会真是热闹非凡。
宋仲亭倒还好说, 朱碣润此前却是从未跟巡阅使将军打过照面的,如今两边总算相□□过头、也不知未来能否一切顺遂——朱将军今年三十有八了,可不再是不知深浅的毛头小子, 即便上头有段总理庇护、眼下对着徐中将也是客客气气, 令人称不出他内里的斤两。
看客们掺合不进将军们之间的大事, 自然也就只有隔岸观火, 趁着今夜能多结识几位显贵便罢,唯独高家人因进门时被白小姐劈头盖脸嘲讽了一通而变得乏人问津, 整场下来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交际、自己根本插不上嘴。
这等窘境不单让高立明尴尬窘迫,同时也让他父亲高勋跟着上了火,人还在场面上呢就把儿子拉到了一旁训斥,说他把家丑闹到了外面、大大损毁了家族的声誉。
高立明也没法子反驳, 挨完训斥后便只好独自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越喝心火越旺、越喝怒气越浓,等到宴会散场时几乎已是怒发冲冠火冒三丈, 一出官邸大门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他便忍不住发起了脾气, 很狠一把拽住了妻子瘦弱纤细的手腕、几乎是毫不怜惜地将她拖进了车里!
他父亲高勋也看见了这刺眼的一幕,可却并未试图上前制止, 大概他也觉得自己这位儿媳今天丢了家族的颜面、应当吃一顿教训好好长长记性, 于是只沉默地坐上了另一辆轿车,满脸不豫地在夜色中匆匆而去。
而高立明已经开始发疯了。
在来的路上他尚且还能顾忌着前座的司机不对自己的妻子出言不逊,如今就原形毕露凶相尽显,一关车门便狠狠一拳砸在车座上, 沉沉的一声闷响让人心惊胆战。
“薛静慈,你是疯了么?”
他的声音大极了。
“你在做什么?把家里的事说给外人听?撺掇你的朋友来给你撑腰?”
“我打你?哈!我看我还是下手太轻、没让你醒过神!”
“那些人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吗?在婚前把嫁妆给了别的男人!还不让自己的丈夫碰!”
“他们知道吗!”
暴虐的怒吼充斥在封闭的车厢内,让坐在前面开车的司机先生都感到不安了,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先生”, 结果却只招来一声更愤怒的命令:“开你的车!”
司机被吓得一激灵、差点没把住方向盘,车子在深夜的街道上打了个晃、险些要撞上一旁的路灯;他于是也不敢再说话了,只好装聋作哑地继续开车,告诫自己别再多管闲事。
“你说话呀!在朋友面前你不是很能说吗!”
高立明放肆地逼迫着,薛静慈已经颤抖地缩到了后座的角落,却依然躲不开对方的步步进犯;她觉得喘不过气,胸腔里似乎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同时她的眼前也变得有些模糊、似乎已经感到眩晕。
她很难受、想去看医生,但显然发疯的男人不会有这样的好心,他还在聒噪地吵着,一遍一遍地逼她“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却以为沉默是她对他的挑衅,于是怒火烧得更高,伸手一把狠狠揪住了她的头发。
“我让你说话——!”
剧烈的疼痛从头顶传来,她感觉自己的几缕头发已经被连根揪掉了,喉间的腥气让她觉得压抑、而这封闭的环境却又让她感到绝望——她真想逃啊,却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逃。
就像她的一生……
想逃离疾病,想逃离父亲,想逃离婚姻……每走一步面前就出现新的牢笼,她是再软弱不过的人,没本事从里面逃出去,只能一次一次被拖拽着陷入更糟糕的境遇,变得越来越不幸。
此刻她又能指望谁呢?
指望发疯的男人恢复理智、凭空生出一点对她的怜悯心?还是指望前面的司机先生能看不下去、违背他雇主的意愿阻止他施暴?
都不可能。
她是孤独的,所以活该忍耐这一切凌丨辱和暴行——这又有什么呢?不就是她一生苟且的常态?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连哭都不会哭的,一个软弱到头的人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眼泪,她会小心地把它藏起来,自欺欺人地将它当作对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最后的反抗,尽管它是那么空洞无力,却依然能在她心里撑起一片残破的瓦砾,让她蜷缩其中躲避风雨。
面前的男人揪住她头发的力道变得更大、似乎也渴望看到她求饶,她偏偏不,就以弱小的样子与他对峙,他于是生气地扬起手来打她、揪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玻璃上撞,她剧烈地喘着粗气、又不停地咳嗽,眼前已是一片光怪陆离,不知道是看到了车窗外的霓虹还是看到了所谓天国的大门。
“砰——”
车内忽然发出一声闷响,是高立明因车子忽而的颠簸摇摆而将手臂撞在了另一侧的车门上,他勃然大怒,质问前面的司机:“你是怎么开车的!想死吗!”
那司机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后便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喇叭声,与此同时刺目的白光一闪一闪,似乎是后面的那辆黑色轿车在试图逼停他们。
“少爷,”司机已经慌了神,“您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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