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艾卿有些踌躇:“可是他……”
看起来脾气不太好诶。
“看起来脾气很差是吧,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了。我们皇帝仔肯定娇气啦。”
“皇帝,仔?”
“说他家里很有钱的意思。钱堆起来可以砸死一百个你——”他吓唬她,说得煞有介事。说完了,却自己把自己逗笑,又往前翻了一张,亮给她看,“不过刚才他那是打球打输了所以脸臭,哈哈哈,小孩子嘛,他最讲义气,别人把他朋友推倒了,他要过去跟人打架,被我阿姨给拉住了,我抓拍的。但看这张,不就好多了?”
照片里。
那男孩坐在树梢上,白衣黑裤,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而他双手扶住两侧,又向下看,眼神盯着镜头。
彼时的她年纪还太小,不懂什么叫做温柔,只觉得那个眼神和前一张里的他判若两人。恍惚是小刺猬收起了刺,玫瑰花也没有荆棘。收敛下锋芒,他整个人都好似变得很柔和。
然而,此时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一刻。
梦里的,又或是记忆里的场景却变得模糊。
是泪光盈盈。
“他跟我说,太平山顶能看到的那些还不够,要去更远的地方。更远的地方,一定会有很多陌生的……但就是因为陌生,所以有很多可能,不同选择的人生。我们家皇帝仔哦,他说他要过‘不同的人生’诶。不要过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哈哈。”
“很好笑吗?”
“你不觉得吗?”alex冲她眨眨眼,“他可是真正的有钱人家小孩哦。不晓得多少人羡慕他,他偏不听,经常惹得他爸把他吊起来打……他爸是个军人,下手重,真打起来要出人命的。”
“结果父子俩都是劝不动的硬骨头,一个真打,一个就硬扛——不知道皇帝仔是不是到叛逆期了。反正,怎么想都是个奇怪的小孩吧?我阿姨为了他,最近头痛得快进医院了。”
“……”
“像他那种家庭的小孩,其实只需要表现得乖一点,别惹大人生气,就可以坐享其成了。他偏不。一眼望到头哪里不好了?”
他说:“我多想也能一眼望到头。起码知道哪一天会离开,不用每天都心惊胆战。”
alex的声音里,带着无名的愁绪。
小小的艾卿听得似懂非懂。眼神却依然紧盯着照片里的男孩。
吃完串回家的路上,她突然又问:“那个男生,他叫什么名字啊?”
“唐进余。”
“近……?”她歪了歪头,“金鱼?”
“不是,是日进斗金的进,和‘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余,”alex解释着,又笑,“听起来就是个很有钱的名字吧?不过你说金鱼也不错,回头我要告诉他。”
“诶?”
“这家伙就是个金鱼啊,只有几秒钟记忆的。”
他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想起什么,一脸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今天被打一顿,明天吃一顿板子,过几天又活蹦乱跳了,也不记仇的。我阿姨基本都放弃了,说他是石猴子转世,天生脑袋后面有根反骨。”
……
“但是,皇帝仔,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
“连我都不懂,自己到底是想学着大人的样子教育他——又或者只是嫉妒他呢?”
他们走着走着。
alex的声音渐渐淡去了。紧接着,连身影也消散,唯有扎着马尾辫的小艾卿,依旧紧扣着书包带,闷头往前走。
回家的路很漫长。
飘着桂香的街道,人声喧沸的闹市,而后是黑黝黝的桥洞。
她抄了近路,绕过阵阵发臭的污水,迎到阳光的那一刻,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阿卿。”
她怔了怔,停住脚步。
“阿卿。”
那声音却好似来自四面八方,她疑惑地环顾四周,人们却都只是从她身旁熟视无睹地路过,她站在那里,惊恐的发现,alex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真的不见了。
她喊着,找着,但原本说好了送她回家的老师真的不知何时悄悄离开。她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举目四顾心茫然。
“阿卿。”
那声音却又再找上来。
在前面!
她灵光一闪,突然听出方位,遂抓紧书包带,便又一股脑小跑过去。穿过人群,像泥鳅似的左钻右钻,终于,她气喘吁吁地,终于握住了一个人的手。就是这个人在叫她,她紧紧地抓住他。
像抓住扰人清梦的惯犯,另一只手也附上去,抓得那件卫衣上全是皱痕。
那个人却不生气也不恼。
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