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醒过来就看到映在窗上那一道颀长的影子,她眯了眯眼,披衣起来,趿上鞋走过去,用大氅披在赵胤的肩膀上,打了个呵欠,摸了摸案桌上的茶盏,发现早已凉透。
“王爷竟然一夜未睡?”
赵胤看时雍脸上有淡淡的倦容,捉了她的手来,在掌心捏了捏。
“天还早。阿拾再去睡一会。”
时雍低下头认真端详他的脸色,抬眼又看了看案头上他写的东西,没有说话,出门将炉子上的水壶拎进来,为他续上一盏热水,哆嗦着搓了搓手。
“外头天真冷。也亏得你能在这里坐一夜。你和庚二他们说得如何了?今日我们按计划出行,还是……?”
赵胤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盖落下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并着他淡定的语气,“按计划行事。吃过早膳便走。”
时雍沉吟一下,“你不去睡一会儿?”
赵胤摇头,“不了。”
时雍轻唔一声,在赵胤案桌对面的椅子坐下来,揪着眉头看他片刻,懒洋洋地倚向椅背,哼了声,“王爷如今是钢筋铁骨打造的人,想必也不需要我这个大夫了。”
这话说得有些不痛快。
赵胤看着她晶亮的眼,苦笑一下,拍拍案头起身。
“行,本王小歇片刻,早膳时阿拾叫我。”
时雍展颜一笑。
“去吧,有我在,误不了事。”
……
时雍整理好衣服便要出门,大黑躺在床下的狗窝里,见状伸了伸懒腰跟着她就要走。
时雍笑着顺它后背上的发,“崽,外面凉,你陪爷再睡一会儿。”
大黑舔了舔嘴巴,抬头看着她,眼神柔和得让人很难相信,这便是当年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煞。
“乖!”
时雍摸摸它的头,转身出门,大黑看着她的背影,脑袋一偏,将头搭在赵胤的靴子上,闭了眼睛。
晨起露重,院里的小草上露珠串串,仿佛铺了一层霜。
两个小家伙还在睡觉,陈岚已经睡过来了,小蛮正在为她梳妆。
“娘。”时雍笑吟吟走进去,低头端详着陈岚的白发,“今儿个气色不错,又美了几分。”
陈岚微微一笑,“你尽会打趣母亲。”
时雍莞尔,“早上想吃什么?”
陈岚道:“入乡随俗,什么都好。”
时雍轻轻拿起簪花,在陈岚的发间簪上一朵。
“随便好些天了,我看娘都没有胃口,今早我亲自下厨,为你和两个小的弄些好吃的来。”
这几天的行程里,陈岚都在追逐当年陈景行军通宁远的足迹。时雍和赵胤明着是相陪,暗地里也是在秘密找寻刀戎那个见不得光的“钱窝”。
通过庚六的线报和朱宜年的述说,以及从羊仪嘴里断断续续得来的消息,他们已经很确定,有这么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地方,而昨夜庚六和庚二的到来,便是为了此事。
有了眉目,单看行动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今日还得按既定的行程,去一个叫西绥沟的地方。
时雍查了舆图,西绥沟恰是在将军庙背后的山峦深处,约莫五十来里,据说当时广武侯陈景曾在西绥沟与叛军打了一场遭遇战,轻松大胜,俘敌数千,也正因为这场战事,让朝廷军有了轻敌之念,认为大破叛军如探囊取物,为陈景在通宁远城被围埋下了祸根。
……
边陲蛮荒之地,较为艰苦。驿站里缺的不仅是食材,还是厨子。
前几天,刀戎特地派人送来了一些吃喝之物,但驿战的厨子想象力有限,几天下来,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菜。不说陈岚,时雍自己也都吃腻了。两个小的嘴巴更是被锦城王养得金贵,临川忍着不吭声,苌言却是叫苦不迭。
在锦城府时,时雍想念王氏的时候,也会自己下厨。
六年下来,别的事情没什么长进,厨艺却是精进了不少。
驿丞听说锦城王妃天刚亮就去了灶房,连忙屁滚尿流地穿衣起来,叫上自己的小妾,跑到灶房里一阵张罗,把厨子骂了一顿,又再三保证说督抚请来的厨子已经在路上了,隔日便到。
时雍看他害怕的样子,笑着摇头。
“大人不必客气,我只是一时兴起想亲手给孩子蒸两笼包子。过两日我们就要回锦城府,专程请来厨子,大可不必的。”
驿丞别的没听进去,倒是把他们要回去的话听入了耳朵。
他脸上有明显的诧异,顺嘴就问:“再过两天就要走?”
时雍好笑地问:“来了七八天了,该去的地方都已去过了,再留下来也是徒增伤感而已。怎么?难不成大人舍不得我们走?”
驿丞连声说“没有没有”,说完又觉得此话不对,赶紧朝时雍作揖。
“王爷和王妃能在此小住,下官自然是求之不得……”
时雍轻笑,眼风扫他一眼,又专心在自己手头的活上,漫不经心地道:“叨扰了这么多天,着实过意不去。若是方便,还要劳烦大人,给督抚捎个信,厨子万万别请了……”
驿丞随口便应下,拿眼色示意自己的小妾上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