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任何一个女儿,对陈岚而言都是痛苦。因此,宝音得闻此事,什么意见都没有发表,只将决择的权利给了陈岚,而陈岚选择了“天意”。
如若当真有这么离奇的事情,那么,便是她们各自的命数。谁去,谁留,她不去干涉,也干涉不了,权当是老天的意思。
“唉,这事是为难你了。”宝音叹息一声,握住陈岚的手,“你我姐妹皆是命苦,只盼孩子们能安安稳稳,哪谁知,世事无常……”
“一切皆是命数。我不怨。”陈岚温和地一笑,将宝音冰冷的手放入被子底下,“姐姐眼下身子骨尚未大好,好好将养着自个儿才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旁的事,便不要操心了。”
宝音点点头,目光微微落寞。
她那日在井庐被时雍施针相救,这才恢复了意识,后面时雍也差人来给了方子,照着煎熬了,便渐渐好转,一日三餐又有太医调理,待陈岚返京,便由陈岚亲自照料,身子恢复得很快。
不过,当初白马扶舟下的药,到底还是亏损了身子,即便陈岚悉心辅以汤药和药膳,她的眼神仍是不如当初,视物常常模糊不清,也再不像以前那般骑马能战,提剑能舞。
陈岚在宝音面前,从不提白马扶舟,就怕她难过,因此她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不让她有工夫多想。
宝音一生骄傲,这辈子就两桩事情不遂心意。
一是少女时的爱慕,那人远走兀良汗,再不回大晏,成了她一生的遗憾。
二是收养白马扶舟,当亲生儿子般看顾照料,慈心以待,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陈岚知道以宝音的骄傲,怕是有了心病,很难根治得了,索性便不提了,由着她慢慢去想明白。
“姐姐,你躺好,我再为你针灸一回。”
陈岚弓弯便去扶宝音,宝音却望着帐顶,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我这破身子好不了了。”
陈岚手指一顿,“姐姐怎可如此自报自弃?阿拾不也说过,有些病是要用治的,有些病是要用调理的……”
宝音平静地摇了摇头,目光又乜斜过来。
“你今日有没有去看过阿拾?”
陈岚默默地坐下来,看着宝音摇了摇头。
“虽说是亲生闺女,可这孩子性子腼腆,对我也生疏,娘俩总是相对无语,我看她也难受,何苦去逼她?”
宝音叹息一声,“苦了你了。”
陈岚微笑,“相处之道,在于舒服。若是我的存在,会给她带来不适,那我便默默地相陪好了。”
宝音的目光落到陈岚的身上,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停顿片刻,轻轻一笑。
“囡囡,你比以前豁达了。这次回来,我瞧着你身子也丰腴了一些。那个锦城府,当真如你信上说的那么好?”
陈岚微怔。
莫不是宝音以为她只是客套,为给阿胤两口子的面子才那么说的?
陈岚一笑,“当真。”
她把锦城府那几个月的生活,仔细描述给宝音听,南北差异,风土人情各有不同,那些日子从陈岚嘴里说出来,竟是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令宝音艳美不已。
“若得机会,我想去走走。”
听到这个,陈岚眸底有片刻的黯然。
若是时雍回不来,阿胤自然也不会是以前的阿胤,那么……锦城府还会是以前的锦城府吗?
恐怕一切都回不去了。
“好。”陈岚安慰着宝音,也安慰着自己,微微一笑,替宝音垫了垫枕头,“等姐姐身子好转,我们就去……”
宝音微微一笑,沉默许久,倏而转头望向床边的丫头素玉。
“去把那个叛徒带进来。”
素玉愣了愣,福身,“是。”
宝音嘴里的“叛徒”是指的何姑姑。自打宝音苏醒,便让人将苏姑姑看押起来。
宝音没有要何姑姑的性命,也没有对她用刑,只是让人将她关在柴房,逼她交代和白马扶舟勾结谋害她性命的事情。
奈何,何姑姑什么都不肯说。
往些日子,宝音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还是心情的缘故,一直不曾亲自审问她,不知今日为何,又突然想起。
陈岚看着素玉离去,将宝音扶坐起来。
“何姑姑跟在姐姐身边几十年,若是她存有异心,当真想想就可怕,不过……”她瞄了宝音一眼,“相处那么多年,我瞧着她也不像是个坏的,姐姐不妨压着火气,且听听她如何辩解才是?”
宝音冷笑一声。
“我自然要听她说。看看这恶妇如何自圆其说。”
何姑姑被带上来时,人如枯缟,瘦削了整整一圈,头发凌乱、衣裳破损,看来即便宝音没有对她动私刑,她在柴房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下面的人,总是会见风使舵。
宝音看她模样,皱了皱眉,“说吧,谁给你的狗胆。”
何姑姑软软地跪在宝音榻前,气苦地道:“殿下,老奴冤枉。”
宝音看着她泪水涟涟,拉下了脸,“冤枉也说来听听。你不说清楚,本宫立马便打杀了你。”
何姑姑低垂下头,盯着宝音苍白的面孔,一脸愧疚,“害殿下蒙受此难,老奴死有余辜……只是,老奴仍想斗胆为公子求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