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兰兮走到亭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绪,这才迈上台阶。上了台阶,便见一男子背身立于亭中,
玄色锦鳞袍,配银制轻甲,背影铮铮。
听到动静,男子转过身来,薛兰兮便在一瞬间看清了他的容貌。面如冠玉,剑眉飞扬,那双狭长的凤眼透露着摄人的光芒。
许是周遭太过安静,薛兰兮有些呆怔,被眼前这副面容迷惑了,忘记了仇恨。
季君珩此时也在打量迈入亭中的女子,披着一袭雪白的狐裘,露出里头紫色的裙边。梳着简单的垂髻,鬓边几朵珠花,显出少女的娇俏。
这样的女人,却总是出人意料。
“薛三小姐。”
“季侯爷。”薛兰兮回过神来,在离季君珩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季君珩剑眉微扬,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薛兰兮,“薛三小姐胆子不小。”
“不如季侯爷多矣。今儿大年初一朝宴,这听雪轩中全是女眷,季侯爷不也来了吗?想来,陛下定然非常得意于侯爷,才使得侯爷可以在后宫中行事自如。”出口的话有些冲,但是薛兰兮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只要面对着季君珩,她心中的怨和恨,就扑天盖地般地将她困住。
季君珩不想同一女子做无谓的口试之争,开门见山道:“不知小姐遣人送来的信,是何处得来。”
薛兰兮稳了稳心神,“在枯潭寺偶然遇上两人缠斗,其中一人受了伤,无意间将信塞入了我侍女的袖中。”
“你对那二人还有印象吗?”季君珩指了指一旁的石凳,示意薛兰兮坐。
薛兰兮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并没有,其中一个人是蒙着面,另一个人……当时太仓促了,所以……”
听她说完,季君珩沉吟了片刻,也不知信不信她说的话。“想来薛小姐,定然看过信中的内容了。我只想问……你为何,会让人将信送到我手中呢?”
薛兰兮听出季君珩话中的试探,忍不住再次嘲讽,“季侯爷何必明知故问呢?纵然我随家父才从江南回来,也知道,你是定北王妃的外甥呢!如今姨母有难,莫非你要袖手旁观?”
因两人离得极近,薛兰兮只觉得全身都不舒服。为了忽视这种感觉,她的手落在自己腰间的璎珞上,一圈一圈地绕着上头的流苏。
“有难?不知薛三小姐从何处看出?”季君珩瞥见她手上的动作,神色微微一变,看着薛兰兮的目光更多了一丝打量。
可偏偏薛兰兮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只皱着眉道,“侯爷这是考较我?那信中之意,是要朝廷对定北王军中掺沙子!然后让这些人混入军中的沙子破坏定北军在边关的形象,从而达到削弱定北王府势力,裁撤定北军的目的。”
“定北王府同当年的镇国将军,死守关外多少年,才将北狄的军队阻于关外。如今,朝廷却……过于安逸的生活,就会让人忘记那些远处虎视眈眈的危险。”
因着心中的郁愤,薛兰兮毫无遮掩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待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一个闺中女子知道太多显然不对劲,连忙带头去看季君珩。果不其然,在他眸中看到了审视。
她心下懊恼万分,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所以,我将信交给侯爷,是希望侯爷可以在朝中想想办法。”
季君珩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淡淡道,“朝廷之事从来不是我们这些臣子可以左右的。”
“侯爷这是还没有做,就打了退堂鼓了?”薛兰兮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要知道,圣上纵然如今喜爱侯爷,宠信季家,可是谁知道将来呢?”
季君珩扭头扫了她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
薛兰兮看着无动于衷的季君珩,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愤之色,“当年有镇国将军府的灭门,眼下有定北王府的裁军,纵然侯爷身后的季家满门忠于圣上,谁又能保证他日圣上不会认为你们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呢?难道如此有惨烈的前车之鉴,侯爷看不到吗?”
季君珩狭长的凤眼冷淡地看着薛兰兮,“我看到与否,同你无关。”
“是啊!侯爷真不愧这京中冷面郎君的雅号,果然冷心绝情。听闻当年镇国将军府出事那一夜,正是侯爷娶妻前夕!莫非,侯爷一点不担心身边旧事重演?”
季君珩的目光犹如要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扑向薛兰兮,“三小姐慎言。”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薛兰兮,“南萧与北狄对立多年,边关一直在紧张地防范,从无懈怠。朝廷绝对不会放任定北军出乱,给北狄可乘之机的。”
“朝廷真的不会如此?那这信是如何来的?我只是善意提醒,放眼朝中,的确文官武将满满,可是,试问若是开战,除却定北军,这偌大的南萧,可还有将可用?莫非……”薛兰兮嘲讽地看着季君珩,“侯爷准备亲上边关领军,代替定北王?”
“休要胡说!”季君珩一双眸子带着震慑扫向薛兰兮,“薛三小姐能对南萧国事如此清楚,在下很是佩服。不过,这国家大事,就不劳小姐费心了。好心提醒小姐一句,镇国将军之事,以后不必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