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她的手,没再问也没再劝,只沉声发话,“平平安安回来。”
“好。”
阮妤唇畔微弯,笑容在橘色烛火的照映下显得十分明媚,“您还要给我带孩子呢。”她一句玩笑,若放在从前,阮老夫人必定是要刮她的鼻子笑话她,可今日她看着阮妤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半晌才语气沉重地答应,“好。”
“回去吧。”
阮妤点头,起身又同她行了一礼,这才转身。
她看见了依旧站在屏风旁的徐氏,也看见了她眼中和脸上流露的悲愤,伤心和怒火全在那张脸上没有一丝遮掩,而她身后,岁秋、方嬷嬷还有盛嬷嬷都在。
阮妤目不斜视,没看她,也没理她。
知道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的胳膊被徐氏用力握住了,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云舒和你究竟有什么仇怨,你要这样诋毁她!”
有那么一瞬间,阮妤仿佛回到了前世。
好像也有过这样的话。
忘记是因为什么事了,只记得阮云舒坐在一旁小声啜泣,而徐氏就是这样愤怒地握着她的胳膊,质问她为什么要诋毁阮云舒。
那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去找徐氏,也是最后一次。
去的时候还揣着希望,觉得无论如何,她们也曾相处了十多年,无论她们关系再不好,徐氏也该了解她的为人,可她得到了什么呢?是失望,是可笑。
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哭着向徐氏寻求母亲温暖的稚童了,可在听到她说出那样的话时还是觉得如坠深渊。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如今再听到这样的话,阮妤已经不会生气也不会伤心,她甚至连一点波动都没有,不等岁秋等人上前,她抬手握住徐氏的手一点点掰开她的五指,然后看着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这不是该问夫人您吗?”
“……什么?”
徐氏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明白。
阮妤启唇,她其实有满腹恶毒的话可以说与徐氏听,在前世,她心中所滋生出来的阴暗面其实并不比阮云舒少,可看着徐氏这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能摔倒的模样,她抿了下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轻拍衣服上的褶皱,而后一言不发,径直抬脚往外走去。
“阮妤,你给我站住!”
徐氏想去追,可言嬷嬷三人拦着她,身后还有阮老夫人的怒斥,“够了!你那么想知道就自己派人去打听!”
“现在,回到你的屋子去!”
脚步粘在原地,徐氏只能眼睁睁看着阮妤离开她,离开她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她恍惚觉得这样的情形好像发生过,熟悉地让她恐慌害怕。
而最让她害怕的,不是这一份熟悉感,而是——
她居然信了阮妤的话。
她相信她说的,这一切幕后主使就是云舒,她跟阮妤生活十六年,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她绝不会拿这样的话来骗他们。可如果真的如她所说,那……她该怎么办?
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好不容易找回来想悉心疼爱照料的女儿,她日后该怎么面对她?
……
走出屋子,阮妤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那好不容易被她压下去的负面情绪又回来了,让她整个人仿佛跟外界隔了一层屏障,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萧英本就不善言辞,见她这般,虽心中担忧万千,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直到走到门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才松了口气。
阮妤也看到了,本来疾行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她看着揽着月色朝她走来的霍青行,好一会才哑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吗?如想呢?她怎么样了?”
她一口气问了许多,霍青行也不觉得烦。
牵起她的手,拢到自己的手中,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回答,“睡不着,便想着来接你回家,如想哭了一场倒没有什么大碍,我出来的时候已经睡了。”
阮妤这才放下心。
她任霍青行牵着他朝马车走去,心里的那一堆负面情绪早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消失殆尽,只有一些疲惫和不知道为何存在的难过。
到马车旁,霍青行被阮妤牵住了袖子。
“怎么了?”他低头看她。
“我这会不想坐马车,你背着我走一会,好不好?”阮妤仰头看他。
她还是白日那一身大袖衫,银线绣成的流云纹在月色的照映下仿佛活了一般,被风一吹,恍如涟漪,而她的脸上也有着几乎从未出现过的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支离破碎。
但也只是一会,她就摇了摇头,“算了,还是回去吧。”她也只是那么一说,实则,看到霍青行眉眼之间的疲惫就后悔了。
这阵子,最辛苦的便是他了。
可还不等她把手扶到车辕,男人就松开她的手,到她身前半蹲下来,“上来。”他来时换了一身常服,竹青色的圆领长袍,头发也未全部梳起,插着一根玉簪半披在身后,晚风轻抚他的长发,而他偏头朝她笑,狭长的凤眼仍是独属于她的宠溺和纵容,“背你回家。”
阮妤也不知怎么,看着这样的霍青行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甜,“这么长的路,你背我回去,还不累死?”却也没再推辞,她趴到他的身上,任他把她背起来。
“能背多久背多久。”霍青行笑着背起她。
萧常在后面赶马车,萧英骑一匹牵一匹,而她靠在霍青行的肩上,只觉得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霍青行。”她轻声喊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