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矜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
夜色已然全然笼罩了这座古老的校园。路灯透过初秋稀疏的树叶，在干净的水泥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二人走了许久，孙曼终于像下定决心一样，停了下来。
“林九矜，我为之前对你的态度道歉。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礼。”
林九矜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这一声道歉，转而道：“孙曼学姐，你这样，其实很辛苦吧？”
孙曼像是被什么触动一般，整个单薄的身体在原地颤动了一下。
林九矜：“从一开始，你就一直在关注我，虽然每次都态度不好，但是我能感受到，你待我与其他同学的眼神不一样。只是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高考第一进来的吗？”
孙曼突然露出一个苦苦的笑容：“不，不止这个，更多是因为，你是女生。”
“女生？”林九矜疑惑。
孙曼继续向前踱起了步子。
“初一那年，我去邻居家找一个同学一起去上学。隔着院子，我听到他爸爸正在鼓励他。‘不就是考试又输给了孙曼吗？有什么好气馁的。女生天生比男生发育的早，前期也比较优秀。到了青春期就不行了，男生发育之后就会很快超过她们，甩掉她们！因为，早熟的必然结果就是早衰！你的机会还在后面！’”
林九矜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孙曼继续说了起来。
“我想了一下，他说的确实也有些道理，女生总是发育较早的。那一天，我非常沮丧。虽然我依然考了全年级第一名。”
林九矜：“从那以后，你就勉力学习，争取永远不被男孩赶超？”
孙曼笑的惨然：“不，让我下定决心的，是第二年，我的亲生母亲过来接我回家。我一直是养父一个人抚养长大的，养父是个残疾人，一生未娶，在农田里的水渠边捡到了我。亲生母亲来了之后，我懵懵懂懂得就跟着她回去了，过了一个月天堂一般的日子。一个月之后，才知道她接我回家的真正目的。她要我的眼角膜给她的儿子！”
林九矜：“活人的眼角膜是不允许捐献的！”
孙曼：“他们知道！所以他们联系了黑诊所的医生！”
林九矜突然觉得浑身冰凉。
月亮悄悄地爬了上来。月光中，孙曼的脸色是如此得伤痛惨然。
“他们因为我是女孩就把我扔到田野，又因为自己的儿子和人斗殴伤了眼睛，就把我接回去，要我把眼角膜给他。虽然我当时已经是那一带公认的第一名、公认的才女，而他们的儿子只是一个成天和人打架斗殴的混混……”
林九矜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令人发指。”
孙曼的眼角已然暗含了闪闪泪光：“最后，他们见我不答应，就直接将我囚禁了起来，各种威逼利诱。最后我还是不甘心下半辈子做一个瞎子，他们就在商议在给我麻醉的情况下取我的眼角膜了。我拼死逃了出来，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们家在城市，而我养父家在农村。我又怕又担心，不知不觉迷了路，在隔壁城市乱转了半个月。等到我终于回到了家，才发现养父已经被他们……”
林九矜无言得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孙曼。
“一切，都只因为我是女孩啊……所以，我才固执得报了物理系，只因为这个系女生最少。所以，我才尽一切努力要拿冠军，在这个女生屈指可数的科目中。所以……”
孙曼愧疚的看了一眼林九矜：“所以……我才对其他女生抱有那么大的复杂情绪。我恨她们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要把许多行业拱手让给男生，我又爱她们，因为……我自己就是女生啊……”
林九矜微微一笑，轻轻地揽住了孙曼的肩膀。
“学姐，那你可曾想过，也有很多行业里，男性是明显的弱势？”
孙曼刚想说什么，林九矜打断了她的话，继续道：“女性的社会地位，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这里面包含着深刻的社会、经济、文化根源。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如果你从这个角度来想，可能会想明白很多。”
孙曼听了林九矜的话，陷入了沉思。
“好啦学姐，你的道歉我收下了。今天算你我初识，过去的就过去了，在以后的路上，我们……再看吧！”
孙曼微笑着点点头，这个女生，或许能在以后的日子，为她展示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抉择。
……
与孙曼作别，林九矜一边寻找冉知云和张萌，一边拨通了云亦淼的电话。
“喂？哥哥，要不然，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电话那端，云亦淼：“你们？”
林九矜：“嗯！我，我的室友张萌，还有冉知云学长，你说你们认识的，上次一脚踢飞何慧敏那个。人家及时出手帮助了咱，要不是那一脚，受伤的不是我也一定是你了。你说我们应不应该好好请人家吃一顿饭表示答谢？”
云亦淼：……
林九矜：“来嘛，要不是那一脚，受伤的一定是你了。”
云亦淼：“那……好吧，我马上就到。”
……
一家清雅幽静的粤菜馆里，身穿岭南传统盘扣小衫的服务员穿梭其间。个个腰间挎着精致的竹编篮子，笑语吟吟得为每一桌客人添茶倒水。
林九矜、云亦淼、张萌和冉知云四人坐定，马上就有热情可爱的服务生过来招呼。
冉知云不客气得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菜谱，玩味得看向云亦淼。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云亦淼你的口味可是十分重的，什么辛辣爱什么，什么油腻吃什么。这种岭南粤菜，大概不符合你的口味吧？”
林九矜瞪大了眼睛看向云亦淼：“嗯？是这样吗？不对吧，我记忆中，哥哥是特别注重养生的，吃什么喝什么都很清淡。”
云亦淼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他说的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我的生活习惯早都改了。”
林九矜：“那么哥哥和冉知云认识得非常非常早咯？”
云亦淼刚想说什么，冉知云就抢过来道：“很早，早到你难以想象。”
张萌听不出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只是大咧咧喊：“哎呀别管什么清口重口了，快点菜吧，咱们都是一整天没吃饭了，你们不饿吗？”
冉知云拿起铅笔，在菜单上圈圈点点了几个，然后交给林九矜：“今天是为你庆祝，你看这些菜，都喜欢吗？”
林九矜：“说什么呐，说好了是我答谢你的‘救命之恩’的。嗯……你点的非常好，有荤有素，咸淡搭配，我都喜欢。张萌你看看？”
张萌看过之后，正欲再给云亦淼过目，没想到冉知云直接从她手里把菜单接了回来，回身交给了身边的服务员。
“先点这些，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