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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弱幼小的家里只有一个正直青年的人,那个人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不怀好意的目光越来越多,憎恶妒忌的目光越来越放肆。
更何况那个时候全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父亲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也知道每个月都会给我母亲寄钱,厚厚的一沓。
从我们平时的吃穿用度上就可以瞥见几分,好在我母亲聪明,她每次都把收到的钱一早就藏了起来,等着有时间就把钱寄给老太太。
这样家里前后遭了几次贼,都只是少了一些吃食和衣服。
吃食我们家里并不缺,衣物都是老人和孩子的,偷去也只能拆了当抹布。
我在家里度过了一个很暖和的新年,母亲的怀抱真的很温馨,很香很软。
经历过许许多多黑暗后,我以为我再也感受不到那种温柔了,但上天垂怜,让我遇到了你。
让我知道,温柔这种东西我不仅可以得到,也可以给予。
每当你躺在我怀里的时候,心里那股悸动,你该明白的。
爱你至极。
还没等到开学,母亲便一早把我送去了姑奶家,临走之前脸色并不好看。
但她依旧神色温柔的告诉我,等她来接我。
虽然这一等,恐怕又要等到暑假了。
我懂事的点点头,母亲眼角含泪的远去了。
这一次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懂事的像个大孩子了。
一个只有六岁的大孩子,能多坚强呢?
脆弱的肩膀尚不能抗住这天灾人祸,也不能做母亲精神上的支持。
于是那年开春,我在老太太和姑姑的照顾下硬生生的胖了五六斤,而我那可怜的母亲,已经陷入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以前我不信命,但现在我信了。
那些事情像一场又一场的精心设计精彩绝伦的话剧,把人性和黑暗巧妙的糅合在一起。
叫你明白世间荒唐如梦,狗血淋头。
我母亲病了,因为我撞破了那些原本应该好好藏下去的肮脏的事情。
惭愧羞耻,不配为人母的情绪充斥在她的内心深处,在压抑的沉默中彻底爆发了。
她的疯,是一点点的从里到外的,流言蜚语也是插上翅膀到处乱飞的东西。
求助无门的外婆老泪纵横,而我父亲的本家,也就是我奶奶和爷爷依旧无动于衷。
说出真相来,只会脏了他们的耳朵和读书人高尚的心灵。
老太太那呢,我求了半年,毫无回绝之地。
事关上辈子的恩怨,我一个一点大的小屁孩是没有资格了解,也没有资格去评论的。
外婆自暴自弃,母亲也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总是给我买糖吃,然后转身把我送去老太太那,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平安无事。
坏的时候,疯言疯语闹着要找我,情绪激动的时候椅子都砸坏过。
那张脸依旧漂亮,但丝毫不见以前腼腆一笑的温柔气质。
我外婆又听信了村子里缺德女人的话,拿了些乱七八糟的药回来给我母亲治病。
疯病一开始确实有用,但随着用量的越来越多,人也傻了。
我上完学偷偷跑回家看母亲,她就坐在自家院子里目光呆滞的看着围栏上的牵牛花。
不管我怎么叫,她都不会回应。
那个时候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在这世上我只有母亲是我唯一的血亲,是这个女人给了我只要娘俩在一起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是她支撑了一个小孩子的一片天地,成了我心目中的神,但那天,这片天地轰然倒塌了。
这个带着五彩光环的女人,自己走下了神坛。
我的哭嚎声响了整整一晚上。
第81章 番外三
第二年春天, 我父亲突然出现在我小学的大门口。
男人高高瘦瘦气宇轩昂, 穿着黑色的风衣手上戴着机械手表,站在那里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
那个时候正是小孩子放学的高峰期,来接学生的家长中有不少年轻女性目光悄悄的打量着陆同志,奈何陆同志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兴趣。
在他二十四年养尊处优的生涯里, 这是第一次以长辈的身份站在学校门口见我。
所以, 我毫不意外的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大高个,陆同志那时手上还抓了一个小花猫的气球, 整个人看上去很傻。
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 根本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更何况小孩子本来就一天一个模样。
陆同志认不出来我,一双眼睛只是茫然的从一堆相似度极高的萝卜头里来回的打转。
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 我浑身都冷透了。
这个不负责任、从不顾家的男人居然还有脸回来。
我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静悄悄的跟着人群从他的身边挤了过去。
那天我一个人回到了姑奶的家,老太太正喜笑颜开的坐在小凳子上数钱,我只是瞄了一眼,便知道那不是个小数目。
比我母亲给她的纸袋子还要厚上好几倍,当即心里很不爽。
我父亲不仅来过了, 而且这贪财的老太太肯定毫不犹豫的把我卖了。
我姑姑看我一个人回来十分惊讶,她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高高瘦瘦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说那是我父亲。
我平静的摇了摇头,便进屋写作业去了。
等到天黑,姑姑才把男人领了回来,那家伙一直站在学校门口等到偌大的校园空无一之后才失望的发现我早就走了。
我父亲推开我房间的门, 我们两人平静的对视了几秒,迫不得已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实。
我们并不喜欢对方,但唯一能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除了浓厚的血缘关系之外,便是两个男人都深爱着同一个女人。
那就是我母亲。
很多年以后,我父亲曾跟我说过,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跟欣欣(我母亲)生下来的孩子是漂亮懂事那款的,尤其是我母亲那样温柔的人教育,一定会很乖巧。
但真正见过一次照面之后,他非常的失望。
我长的漂亮归漂亮,但跟乖巧懂事完全沾不上边。
眼神不仅凶还很固执,没有其他小朋友该有的天真和憧憬,不像个小孩倒像个小大人。
他抱怨的话我到如今都能记得很清楚,脸上挂着几分嫌弃,而我就站在他面前冷笑。
两个人不像是父子,倒像是多年未见的仇人。
实际上宝贝你懂我的,我年少的脾气又臭又硬,当年我没有回嘴说,这些都拜你所赐恐怕是上天可怜这个老男人,少一些打击。
在我母亲没有得病之前,我就是他心中口中所想所说的孩子,在我母亲有病之后,那个除了好看乖巧却一无是处的孩子消失了。
消失的很突然也很快速,无法逆转的摧毁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应该和和睦睦的一家三口突然走上了各种不同的岔路,有了各自的归宿。
是怪我父亲的没有责任心么?可他当初离开我们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娶我母亲才远走他乡多年了无音讯。
是怪我母亲的软弱么?她只是一个一无所知的文盲而已,在那种偏僻的地方,一点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我想了十几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突然发现命运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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