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空大师回头,才发现心神动荡之下,自己竟没察觉身后何时靠近了一辆农车。
“老人家,您这是向哪去?”
佛门虽对合欢不甚友好,与其他门派的交往也不数落,但他们却是修士门派中,鲜少愿意常常对凡人和颜悦色的一群修者,对待凡人,他们通常比对待修士更愿意展现自己的怜悯慈悲。
所以凡人对佛门的态度恭敬有余,却也不甚畏惧,老农讨好的笑笑,指着远处的高山。
“我要去天河煞门,明儿天亮之前,第一批草料就要送过去,那边的仙兽就爱吃我家种的草。”
释空大师身边的大和尚流着大颗汗珠,皱着眉,语气颇为不悦。
“看不到这天地都变了样子吗?为了赚点钱,竟是连命都不要了?快回家去!躲好,兴许还能逃过一劫!”
老农的笑脸立马夸了下去,小心翼翼的辩解。
“变了是变了,但,我们总得活着啊,我的命不值钱,我家一家上下都指着这点草料换钱呢,再说了,大师们逃得了,我们又能往哪里躲,要不是这些年日子好了,下场大雨都能把我家房子冲垮了,也不比眼下强,照样活不了。”
大和尚顿时红了脸,为自己何不食肉糜而羞愧。
他赶忙让开了路,释空大师也侧身让去一边,好让这辆累得高高的牛车通过。
老农连连道谢,用力抽打着老牛想要赶紧过去,别给和尚们添麻烦。
而身后的大和尚,也被老农的话点醒,用眼神示意不远处高塔,询问释空大师该如何处理昊空。
“不急,九转结束至多两个时辰,待两个时辰后,他会先恢复累世记忆,再恢复灵气,而当灵气到达极限时,他才会进阶合道。”
释空大师脸色阴沉:“选在这个时候,也不知天生异象对他进阶会不会有影响,我们想抓回他怕是要费些力气。”
释空大师也才元后,现在又受变故影响修为大减,若昊空成功进阶,那自己这行人恐怕根本不是昊空的对手。
“看好昊空的主身,待两个时辰之后确认九转结束,就用秘法召回分魂,再立刻封住他的丹田带回宗门!”
大和尚:“是!”
释空大师又道:“给门内大长老发传讯符,请大长老出山,做两手准备,万一我们无法擒住昊空,就……不好!”
他忽而话锋一转,法杖猛地向前挥去,还未走出这条街的老农只觉浑身一轻,再眨眼,已经连人带车都被拉了回来。
“带着你的家人快逃!”
释空大师的语气中满是不容置喙,老农本就反应慢,这下更摸不着头脑。
“逃?我逃……这是?!”
老农看不到远处同龟壳一般龟裂的天地,却看得到眼前一群群慌忙逃窜的修士。
他的双手很快便再次握紧了缰绳与藤鞭,用力抽打着同样老迈的黄牛,也许老农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但他知道他得回家,带着他的家人,跟着人群离开的方向一起逃命。
“天塌了!”
修者们率先喊出这三个恐怖的字眼,变红的天地并没有给众人太多接受适应的缓冲余地,也由不得他们再迷茫。
从天河煞门的方向开始,空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击碎,虽然眼下只是一条条细细的裂痕,却越扩越大,逐渐向外蔓延,给人一种它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完全捏碎的恐怖震慑。
这下,天河城彻底乱了,修者慌忙奔逃,凡人们也本能性的紧跟修者的脚步。
然天都要塌了,地都要裂了,没人知道哪条路才是正确出路,只能是先向着远离天河城的方向走。
天河城是近百年来发展最快的城镇,无数新建的房舍将城市填的越来越满,原本这是令天河城民无比骄傲的一点,现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人多、房舍多,道路难免就会变得拥挤,且由于城内有不少飞兽,天河城的禁飞令非常松,眼下为难当前,无论是地上还是天上都乱做了一团。
或许在生存面前,秩序总是会显得多余又可笑。
来自煞气的危险还未化为实质,便有不少人死于同胞的灵气剑气妖气之下,为了打开一条路,为了更快的离开城,杀一两个人,与杀十几个人几乎毫无分别。
而叫人感叹的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只想自己逃生,仍有不少修士,或因为某种信念道心,或仅仅因为天河煞门有自己重视的人或物,他们选择逆着人群,从另外一个方向出城,奔赴煞门不顾生死。
他们与出逃的人群混在一起,原是不同的路,却堵在了同一个岔口,有些人还未来得及为沧澜牺牲自己,就已经成了别人手下挡路的亡魂。
释空大师的眼睛也红了,握着法杖的手干枯而颤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步。
“师父?”
大和尚在旁边焦急的催促。
“天河煞门那边怕是有了大麻烦,可昊空师弟他…我们……”
“你留在这里,等候大长老到来。”
释空大师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剩下的弟子,随我来!先将所有人都送出城!”
大和尚点了点头,又道。
“可师父,天河煞门那边若是不管,恐怕会叫旁人指责我们……”
“昊言!”
释空大师严厉的看着他,道。
“佛门救的是世,是苍生,苍生是什么?是万事万物!若我们连眼前的苍生都救不了,又何谈遥远的哭声?况且,谁说这阵只会毁掉天河煞门,毁掉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