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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2 / 2)

圣驾走后,换了素服的众人一道起身,苏月莹上前一步,试图安慰太子“殿下,圣上这也是怜悯您一片孝心。”

太子现在按理已经不是圆空禅师的儿子,皇帝才刚叫太子执掌尚书省,忽然又要他为亲生母亲服丧,这叫他多少有些疑心,“月莹,你说是不是我这几日往阿娘这里来得太勤了,圣人心里不悦?”

过继出来的孩子一般就不再和亲身父母亲近了,特别是天家这种地方,太子就是圣上亲生的还容易被废,更不要说他这种继子,他与母亲亲近,皇帝难免会怀疑异日山陵崩后,新帝是不是还要认亲生父亲为皇考。

“殿下,您想得太多了,圣上只是令您在这里祈福一月,又没有撤了您尚书令的职,何必忧心忡忡?”

苏月莹面上仍有哀戚之色,“或许是因为卢承徽以佳酿献媚禅师,大圣皇后忌日,禅师却贪杯误事,犯了戒律,死者为大,圣人也不会追究,但您是禅师亲子,必然会被波及。”

“她是阿耶赐下的,竟也如此不懂事。”太子眉宇紧锁,“叫她这几日在禅师的灵前好好忏悔,不许人给水米。”

刚刚被侍女搀扶起来的卢氏听了太子这话,慌忙又跪倒在了砖地上,“殿下,臣妾绝不是有心的,求您开恩!”

她刚刚已经在灵前跪了许久,脸上红肿的掌印还没有消去,多亏圣上没有深究她的过失,否则她现在已经被三尺白绫送去陪圆空禅师了。

“正因为你不是有心,你现在才有机会在这里说话,若是有意为之,就是叫你阖族问斩也难消孤心头之怒。”

太子面容阴鸷,险些要将她踹开,想想现在禅房内或许还有阿耶的人,又将这份怒气压了下来,圆空禅师纵然有错,但毕竟是他的母亲,又因此暴毙,一腔怒火也只能发泄到她的身上,他从卢氏的身边走过,脚步不曾停留半分,“回去之后不许出门半步,孤瞧了你也嫌晦气!”

……

温舟瑶所在的侧间离圆空禅师的禅房并不算远,她惶惶不安地坐在罗汉床上,听见木屐踏过地面的“咚咚”声起初还有些紧张,等侍女通传之后从外将门推开,她见到那个手持琉璃灯的美人提裙进来,方松了一口气。

“阿笙,这三更半夜,外头下着雨,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温舟瑶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即便圣上已经安慰了她几句,但十几岁的姑娘还是会害怕,不等苏笙卸了蓑衣坐在榻上,就攥住了她冰冷的手,“是表叔叫你来陪我的吗?”

苏笙本来是想问问她到底是怎样被牵扯进去的,但佛堂里忽然来了这样一出,她现在无论是知道什么,心里也生不起涟漪,只是单手卸了蓑衣放在一边,站在温舟瑶的身前半揽住她的头轻轻安抚,“有内侍持了圣人的令牌,叫我过来看看你。”

那人哪里是为了叫她来陪温舟瑶,分明是要以公谋私,偏偏自己还要帮他遮掩,这真叫人无处说理去。

温舟瑶依偎在她的怀里靠了一会儿,苏笙的身上有雨夜特有的味道,还有一种她熟悉的药香,好像在表叔那里闻过似的,她平复了一会儿心绪,“你是受伤了吗,怎么身上有药的味道?”

苏笙微微有些尴尬,坐在了她的身侧,“没有,只是这几日的鞋子不合脚,我让藏珠替我涂了些润泽肌肤的药膏。”

她给温舟瑶倒了一杯热茶,左右两人今夜也是睡不成的,喝点茶也无所谓了:“你与圆空禅师又不相干,怎么好端端的被拘过去了?”

温舟瑶也觉得这是飞来横祸,“我前几日在表叔那里遇上了殿下,起初不过是说你罢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就同我说起来圆空禅师的病来,禅师毕竟是英宗德妃,我就想着送些大秦的药过去做做人情,谁成想禅师服用不当,后来就闹起来了。”

英国公府上也有许多外国使节送来的礼物,她手边有一味色洁味苦的药丸倒是切合圆空禅师的病症,她问过给英宗德妃看病的太医,说是没什么问题才差人送了过去。

这种异域的胡药与天.朝的苦汤不同,见效又快,算得上是贵重的贡品。

当时大秦的使节赠送给英国公时也只是嘱咐了用药时不能饮酒,温舟瑶自己生病的时候也吃过几次,觉得也还好,她想着英宗德妃出家已久,饮酒便是破戒,值此大圣皇后忌日,更没人敢饮酒吃肉,她要同圆空禅师嘱咐起这些,似乎是对出家人的不尊重,便没有特意叮嘱。

谁想到圣上赐给太子的那位卢承徽会拿了西域的葡萄佳酿讨好婆母,英宗德妃这几日本就病得厉害,服了她送去的药不好反坏,当夜就圆寂了。

这虽然牵扯人命,但终归怪不到温舟瑶的头上,那卢氏也不知道这药的忌讳,不知道其中关窍,才把这事闹到了御前,卢氏起初不肯据实以告,在佛寺里饮酒是一桩大罪过,后来事情了结,卢氏是东宫的人,表叔就叫太子自去处置,安抚了她几句才差人把她送回来。

温舟瑶想想当时太子要杀了她一般的眼神,简直不寒而栗,她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来苏笙是表叔指定的太子妃,虽然两人交好,但她也清楚女子之交远没有夫妻情分牢靠,便又咽了回去。

苏笙哪里不知道太子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她的出身,对男女风月的事情会更敏感一些,总爱将人把坏处想,此时又没有外人,她说起话来也随意得很,“他同你说起这些,你当耳旁风听听就算了,怎的还当真。东宫远胜于你,却同你一个女子示弱,你当他是真的想要你帮忙么?”

女子的身上天然有一种母性,男人偶尔的示弱会更容易得到女子的心疼。东宫的母亲生病,自有太医照料,他却和一个臣女说起这些,不就是将自己的生母当做了示弱和展露孝心的谈资么?

虽然有许多郎君追求过温舟瑶,但她对男子的一些隐秘心思往往不如苏笙这种身在后宫的女子体察入微,而且表叔已经定了苏笙做太子妃,英国公府累世的荣耀更不允许她去做东宫的妾室,东宫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她对太子其实没那么多的警惕心思。苏笙平日里都是柔顺内敛的,今夜突然这样说,这叫她有些惶恐不安。

“阿笙,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温舟瑶知道苏笙对太子妃的位置还是很在意的,若是她和太子有了牵扯,苏笙怎么可能会心平气和:“我和太子要是有首尾,恐怕你和表叔都能在一起了。你那时不知道,他今日攥住我的手腕,恨不得当场就把我杀了一样!”

太子当时怒气填膺,或许是先听信了妾室的言论,一时失仪扯住了她的手腕,虽然立刻又松开了,但那一瞬间的痛楚还是将温舟瑶吓到了。

“你混说什么呢,也不怕隔墙有耳!”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苏笙突然被她说中心事,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要生你的气了,瑶娘出身温氏,你要是想做太子妃,殿下恐怕都要把储妃的名位捧到你手边上,哪用得着这样?”

太子现在对温家很是有兴趣,温舟瑶要是肯点一点头,还有她什么事情?

“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现下又没别人,你害羞什么?”温舟瑶倚在她的身边,看见苏笙绯红的双颊,忍不住口上花花:“阿笙不必呷醋,像你这样的娘子,就是叫人舍天下而取美人亦不觉得痛惜,东宫怎么舍得丢开手,娶我这样一个既不贤惠也不温柔体贴的女郎?”

“那是因为阿瑶你没有真正拥有过天下,圣上为了坐上那个位置有多不容易,岂会轻易为了一个女子舍弃?”

苏笙看见温舟瑶惊异的目光,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就算是圣人疼你,可你这样私下编排天子,罪名很是不小。”

“你今天怎么霸道起来了,本就是随口一说,表叔都不在意这些虚名,你替他担忧什么?”

温舟瑶托着腮倚在案几上慨叹道:“东宫的长子都有了,表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要纳妃。我听阿耶说,明年选秀,泰半是为了太子,表叔自己倒没有什么纳妃的心思,清心寡欲得很。”

她突发奇想:“阿笙,你说陛下该不是为了安定东宫的心,便不打算再生育皇嗣了罢?”

表叔待东宫也算是极好了,贵人们都在斋戒,圆空禅师却在佛寺饮酒排遣寂寞,这是多大的罪过,只因为圆空禅师已经圆寂,卢氏是东宫的嫔妃,圣上竟这样轻易地放过去了,要不是英宗德妃长得确实不怎么出众,她都要怀疑当年圣上是否曾与英宗德妃春风一度才有了太子。

“阿瑶越说越不像话了,亲生的也没有这样的疼法,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东宫在圣人心中的份量了。”

若说疼太子一事,本朝该是文皇帝为最,但他再怎么疼爱孝皇帝这个长子,也没说过会因为这个儿子不再与顺圣皇后生养。

御座上的那人面上倒是清心寡欲,装得竟真像一个俯瞰芸芸众生的天地圣人,但苏笙自己切身感知过的几次……还是极为热切的。

“人食五谷,哪能没有俗念,只不过有些男子善于作伪罢了。”苏笙将她拥得远了些,“你再说这些不正经的,便别挨着我。”

温舟瑶隐隐觉得今夜的苏笙似乎有些不同,素日谈论到圣上时,她总是像个锯嘴的闷葫芦,要是真的不愿意说,就干脆紧闭着嘴,叫她自己没了兴致,自然也就不说了,可今夜明明是表叔叫她来陪着自己,但是苏笙自身的火气反而大得很。

说起太子她倒是不怎么在意,反倒是提起圣人来,阿笙明显话多了一些。

“阿笙说的很是,圣上坐拥天下春色,表叔又不是木头,偶尔也是很解风情的。”

苏笙这么一说,忽然教温舟瑶想起来一件旧事,她观察着苏笙的神色,笑吟吟道:“我之前曾经在圣人的书房见过一幅遮脸美人图,内侍监说是圣上自己画的,我瞧着比琅华轩的画师画得还更传神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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